石室之内,金光与黑雾的交锋,已然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云天体表流转的金色纹路愈发明亮,交织成一道神圣而坚固的屏障。
所有冲入他体内的阴煞鬼气,在触及这层金光的刹那,其内里蕴含的狂乱意志便被强行剥离、焚烧殆尽,化作缕缕青烟,连一丝挣扎都做不出来。
被彻底净化之后的阴灵力,变得温顺无比,被他的身体全然接纳,顺着经脉,缓缓流向丹田气海。
与此同时,那枚被他吞入腹中的鬼帅煞丹,其蕴含的磅礴能量也在此刻彻底化开,与这股外来的精纯阴灵力汇合一处。
两股洪流合二为一,浩浩荡荡,齐齐涌向那片刚刚成型的基胎。
基胎表面那层半透明的胎膜,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将所有涌来的能量尽数吞噬。
能量穿过胎膜,进入基胎内部的瞬间,便发生了奇异的质变。
原本还是气态的阴灵力,在穿越胎膜的刹那,竟凭空凝结,化作一滴滴漆黑如墨的液体,滴入基胎中心那片小小的凹陷。
“滴答。”
“滴答。”
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的神魂本源中响起,带着一种玄妙的韵律。
那片小小的凹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漆黑的灵液填满,渐渐形成了一方小小的池塘。
然而,就在这化气为液的过程中,一缕缕更为精纯、更为神秘的无形精气,从那转化的瞬间逸散而出。
这股精气并未流向丹田,而是逆流而上,穿过重重经脉,径直冲向了他那片残破不堪的识海。
识海之中,无数的灵魂碎片被魂丝强行缝合在一起,表面布满了沟壑与裂痕,每一次神识的调动,都会带来隐隐的刺痛。
可当第一缕神秘精气涌入识海的刹那,云天紧闭的双目之下,眉头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
没有想象中的冲击,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与滋养。
那股精气仿佛拥有生命,主动地流向那些狰狞的裂痕与缝隙。
原本只是勉强连接的魂丝,在这股精气的浸润下,开始与周围的灵魂碎片真正地融合。
那些因碎裂而产生的凹凸不平的接缝,也在这股精气的抚慰下,缓缓地变得平整、光滑。
长久以来盘踞在识海深处,那股撕裂般的痛楚,在这一刻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圆满。
随着丹田内化气为液的过程不断持续,越来越多的神魂精气被提炼出来,源源不绝地涌入识海。
修复的速度,越来越快。
那片曾经支离破碎的天空,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弥合着自身的创伤。
不知过了多久。
当丹田内,最后一丝气态的阴灵力被压榨干净,化作一滴漆黑的灵液,滴入那已经扩大了数十倍的墨色池塘中时。
鬼道筑基,功成!
也就在这一刻,云天的识海之中,最后一道细微的裂痕被彻底抚平。
轰!
他的整个识海豁然开朗!
再也看不到任何碎裂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阔无垠、平滑如镜的浩瀚神魂之海。
海面不起半点波澜,深邃而沉静,蕴藏着难以估量的磅礴力量。
神魂,圆满归一!
这股圆满的感觉,让云天产生了一种掌控一切的冲动。
他的神识,再无阻碍,念头一动,便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速度,向着四面八方狂涌而出!
一丈,十丈,百丈……
神识轻易穿透了坚固的石室,瞬间笼罩了整片广袤的碎石坡。
碎石坡上每一块石头的纹理,每一处阴影中潜藏的微弱游魂,都在他的感知中纤毫毕现。
然而,当他的神识试图继续向外扩张时,却遇到了巨大的阻力。
这片鬼域中浓郁得化不开的阴煞鬼雾,对神识有着极强的压制效果。
他的神识探入其中,就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每向前推进一寸,都要消耗巨大的心神之力。
即便如此,在他那已然恢复圆满,并且本质上远超同阶修士的神魂力量推动下,他的神识依旧在坚定不移地向外扩张。
五十里……八十里……一百里!
最终,他的神识范围,在这片鬼域之中,堪堪稳定在了一百里的极限距离。
虽然远不及在外界时四百里的恐怖范围,但在此地,这已然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
足以让任何一个金丹修士为之侧目!
石室之内,那盘旋不休的阴气龙卷早已散去,狂暴的能量灌注也随之停止。
云天体表的金色纹路缓缓隐去,一切又重归于平静。
他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眸子,在晦暗的石室中,亮得惊人。
他内视己身。
丹田之内,五彩金丹与那方新生的墨色灵池泾渭分明,各自占据一半区域,互不侵犯,却又在一种奇妙的韵律下,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一股是至阳至刚的灵力,一股是至阴至柔的鬼力。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同时存在于一个人的体内,这若是让外人知晓,恐怕会惊掉下巴。
“鬼道……筑基,而且一举来到筑基中期。”
云天轻声自语,他抬起手,心念一动。
一团漆黑的阴灵力,悄无声息地在他掌心凝聚,深邃、沉凝,其精纯程度,比之先前,何止强了十倍!
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中蕴含的,是一种源自幽冥的死寂与冰寒。
“不错不错,小子,你这算是真正踏入鬼道门槛了。”
云镇天那带着几分赞许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而且因祸得福,不但将识海彻底修复,神魂之力比之先前,似乎还精进了不少。”
云天点了点头,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
此番收获,实在太大了。
“但你这修为增长着实急了些,跟那魔气灌顶也没什么区别,鬼道修炼就暂时放一放,以凝炼法力,稳固心境为主。”云镇天俨然一副长辈指点后辈的口吻郑重嘱咐道。
“明白了,老祖。”
云天一脸正色,虚心接受了老祖的建议。
此次来鬼域本就为了稳固心境而来,没成想就这么筑基了,还一下就是筑基中期。
云天并未起身,准备在此继续稳固一下境界。
看着地上十数颗煞丹,云天灵机一动,随手取出一颗万圣果以及数颗极品蕴神丹来,心底对着小藤吩咐道:”小藤,拿着这颗万圣果,用它来做饵,多猎取些煞丹。喏,这些蕴神丹奖励你的。“
“好嘞,主人!”
数条嫩绿蔓藤从云天袖袍下伸出,将万圣果及蕴神丹悉数卷走。
云天见状,这才重新闭上眼睛,运转《玄阴炼魂诀》法门,凝炼着体内阴灵力,巩固修为。
……
碎石坡重归死寂。
那因筑基而引发的惊天异象早已平息,仿佛从未发生过。
阴风重新占据了这片天地,在碎石与沟壑间穿行,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一遍遍宣告着此地“鬼域”的威名。
然而,在这片亘古不变的死寂之中,却多了一丝极不协调的“生机”。
石室的缝隙处,一截不过手指粗细的嫩绿藤蔓悄然探出,灵动地晃了晃。
藤蔓的顶端,正卷着一颗金灿灿、拳头大小的果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风中轻轻摇曳。
万圣果!
它就像一轮小小的太阳,被强行塞进了这片阴森世界。
那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气血之力,混杂着一股清淡的果香,随着永不停歇的阴风,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鬼域的未知深处。
对于以阴煞死气为食的鬼物而言,这股纯粹磅礴的生灵血气,既是能让它们魂飞魄散的剧毒,也是诱使它们不惜一切飞蛾扑火的无上美味。
死寂的荒原之下,暗流开始涌动。
数里之外,一只只漫无目的飘荡的游魂、阴魂,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声的号令,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虚幻的头颅齐齐转向了碎石坡的方向,空洞的眼眶里,贪婪的幽光在剧烈闪烁。
……
与此同时,在距此数十里外的另一片乱石滩上,一场生死搏杀正进行到白热化的阶段。
“石师兄,撑不住了!”
一名手持黑幡的玄阴宗弟子嘶声喊道,他正是云天初入鬼域时曾见过的那位。
此刻,他身外的灰色灵盾光芒黯淡,如同风中残烛,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大团白雾,显然法力已消耗到了极限。
在他的身旁,另一名身形挺拔的青年修士,面色同样凝重。
此人修为已臻筑基后期,手中一柄青色短剑吞吐着森然剑芒,每一次挥出,都能在对面的鬼物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们的对手,是一头鬼将。
这头鬼将的魂体已近乎实质,不再是虚无的雾气形态,而像是一团由浓墨凝聚而成的人形阴影。
在其胸口核心处,那颗煞丹散发出的煞气之浓郁,竟形成了一圈肉眼可见的黑色雾铠,将它的魂体要害牢牢护住。
它没有固定的攻击招式,只是在空中诡异地飘移,每一次魂体闪烁,便有一道无形的魂力冲击波扫向二人。
那筑基初期的弟子每被扫中一次,便身躯剧震,脸色煞白一分,显然神魂已是受创不轻。
“这孽畜的神魂冲击越来越强,我们的法魂器快要抵挡不住了!”他声音里透着一丝绝望。
被称作“石师兄”的青年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不甘。
他二人本是追猎一头鬼卒至此,却不料误入了这头鬼将的领地。
一番苦战,非但没能脱身,反而被对方死死缠住,眼看就要双双陨落于此。
“准备撤!”石师兄低吼一声,做出了决断,“我来断后,你先走!”
他说着,左手掐诀,一股决然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起,竟是准备燃烧精血,施展拼命的秘术。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那头原本攻势如潮、凶戾异常的鬼将,竟毫无征兆地停在了半空中。
它那由黑雾构成的头颅猛地转向一个方向,仿佛在极力嗅探着什么。
下一刻,一声夹杂着极度渴望与一丝畏惧的尖啸,从它魂体中发出。
那啸声,再无半分先前的暴虐,反而像一头饥饿了千百年的野兽,终于闻到了梦寐以求的血食香味。
紧接着,在两位玄阴宗弟子惊愕的目光中,那头鬼将竟是看也不看他们一眼,魂体猛地一扭,化作一道灰黑色的流光,以比追杀他们时快了数倍的速度,朝着远方的黑暗中疾驰而去,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致命的危机骤然解除,死里逃生的两人,一时间竟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愣在了原地。
周遭的阴风依旧凄厉,刮在身上,比刚才战斗时还要冷上三分。
“刚……刚刚是怎么回事?”那名筑基初期的弟子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茫然。
石师兄没有回答,他紧握着青色短剑,手心已满是冷汗。
他死死盯着鬼将消失的方向,目光中充满了惊疑与骇然。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一头即将把他们当做盘中餐的鬼将,连到嘴的肥肉都弃之不顾,如此失态地匆匆离去?
“别管这些了,我们快离开这里!”石姓玄阴宗弟子收回心绪,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即头也不回地遁走,方向正是鬼域的出口处。
“石师兄,等……等等我!”那筑基初期弟子见石师兄已然离去,也顾不上法力不济,飞身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