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指微微一颤,随即稳住,按下了主控台的接口。当她的双手贴入金属凹槽时,仿佛全身力气被瞬间抽空,意识骤然一轻,化作一道光,疾速冲进无边无际的数据世界。
眼前已无现实可言,只有一条条飞速流动的代码,如江河奔涌不息。她伫立在量子服务器的核心——一个由数据与逻辑构筑的神秘空间。这里没有规则,记忆与现实交织缠绕,织成一张无形之网,笼罩四野。
她的意识悬浮于数据漩涡中央,周围忽然浮现出熟悉的画面:童年实验室那洁白的走廊、妹妹安静躺在培养舱中的侧脸,还有那场大火里,她未能救出的身影……
幻觉来了。
远处,十七名政要的意识被困在闪烁的囚笼中,每一道都连着微弱的信号波纹。就在此刻,苏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你以为走隐蔽信道就能赢?我等你三年了。”
话音未落,林昭的记忆便被撕裂、重组。一幅全息影像浮现眼前——妹妹被绑在实验台上,眼角含泪,嘴唇轻颤,似乎在呼唤“姐姐”。那是她心底最深的痛,也是最容易击溃意志的陷阱。
但她没有逃避,也没有回应。
只是在心中默念一句:“那是过去的事了,不是现在。”
“孤影”系统立刻识别出她的情绪状态,自动启动防御模式。以妹妹留下的基因频率为锚点,过滤所有虚假信息。数据流开始重新调整,第一层防火墙轰然崩塌!她的意识继续前行,穿越崩塌的记忆碎片,直逼核心区域。
苏璃的身影在风暴中凝聚,半透明的身体泛着冷光,黑色长发如数据丝线般飘舞。她站在由代码堆砌的高台上,轻轻抬起手指,十七道同步波纹同时震颤。
“你杀不死我。”她说,“因为我已没有真正的身体。我是系统的延伸,是秩序本身。”
林昭未语。她调用“孤影”的第二次高强度运算权限,逆向追踪十七名高官的脑波频率。系统迅速反馈:所有控制信号的共同编码,竟都源自林璇基因片段的反向提取——正是沈烬口中所说的“净化模板”。
原来如此。
她们对抗的并非一个人,而是一段被扭曲的基因遗产。
这一次,她不再试图摧毁苏璃,而是从xc-07基因锁中提取抗体序列,将其编为一段修复程序,注入数据流。这不是攻击,而是纠正错误。
系统短暂静止。
苏璃的虚拟形象出现一道裂痕。那一瞬,林昭看到了什么——不是复制体的冷漠,而是三年前真正的苏璃,在爆炸前最后望向星图的眼神。那眼神中有脆弱、有迷茫,还藏着一丝未竟的执念。
那是她真正的意识残片。
修复程序成功隔离核心代码,暂时切断了共生网络的循环连接。十七个意识囚笼同时黯淡,控制链出现断裂。
然而就在此时,苏璃残存的意识开始自毁式扩散。整个量子服务器进入坍缩预警,数据链反向缠绕,形成自我吞噬的闭环。林昭的大脑传来剧烈灼痛,如同利刃切割,鼻血悄然滑落,视线逐渐模糊。
她知道,这是过度使用“孤影”的代价。
她的意识正一点一点瓦解。
就在思维即将断裂的刹那,另一个声音穿透风暴而来:
“用我教你的方法,重构数据链。”
是妹妹的声音。
不是幻觉,也不是残留信号,而是清晰、稳定、带着温度的呼唤。林昭猛然想起三年前,在实验基地密室里,林璇曾教过她一种特殊的加密方式——以摇篮曲的旋律为引,结合基因序列的谐波,生成一种无法破解的动态锁。
她们称之为“蓝星花协议”。
她强忍头痛欲裂的折磨,将纳米手环中残留的共鸣频率调至最高,与xc-07芯片内的基因数据融合。每一个输入的字符,都像是从血肉中硬生生抠出。数据链如藤蔓般生长,缠住苏璃的核心代码,将其封锁在一个无法传播的闭环之中。
服务器的坍缩速度缓缓减缓。
苏璃的影像碎裂成无数光点,最终消散于数据风中。十七道同步波纹彻底中断,那些高官的意识虽仍在微弱跳动,但已被解放,尚未恢复自主。
林昭的意识仍停留在数据海洋中央。她看到,“人类净化计划”的启动协议已被彻底破坏,关键路径永久封锁。但系统底层仍有一段未读日志闪烁不止,编号【phoenix-01】,权限等级远超已知分类。
她想要靠近查看。
可她的神经系统已濒临极限。“孤影”的第三次高强度运算权限尚未启用,但她不敢轻易启动——一旦开启,或许再难回头。
思绪开始飘忽。
记忆碎片再次浮现,但这一次并非幻象,而是真实的过往——母亲最后一次哼唱摇篮曲时的手势,妹妹在基因舱前按下小手印的模样,还有陈默在驾驶舱里一针一线缝制蓝星花刺绣的侧脸……
这些细节,全都指向同一个秘密。
她终于明白,“孤影”为何会觉醒。
它从来不是军方的工具。
它是妹妹用基因写下的遗言,是藏在数据深处的反击程序,是一颗等待她亲手点燃的火种。
林昭深吸一口气,准备启动最后一次运算。
就在指令即将执行的瞬间,一股陌生的神经信号突然接入。不是苏璃,也不是守夜人。而是一段极其熟悉的脑波频率,与xc-07完全一致,却又多了一层加密。
那信号只传来两个字:
“等等。”
林昭心头猛然一震。
她认得这个节奏——是妹妹小时候用来传递秘密的摩尔斯密码,轻轻敲击在培养舱玻璃上的那种。
可xc-07早已消失。
除非……
那个克隆体,根本就没有真正死去。
她颤抖着在数据界面上划动,试图追踪信号来源。系统刚启动解析,一股更强的力量从服务器深处涌来。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拉扯。
仿佛有人在另一端,想把她拽入某个未知领域。
林昭咬紧牙关,拼命维持最后一丝清醒。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分裂——一部分仍在封锁苏璃的闭环上,另一部分却被那股神秘信号牵引,缓缓脱离主结构。
她不知对面是什么。
但她清楚,若此刻退却,真相将永远埋葬。
她选择了前进。
意识如一根细线,穿过层层加密屏障,终于抵达一个从未记录的子域。界面开启的刹那,她看见一间全息房间——与当年的实验基地一模一样,只是墙壁透明,映照着流动的数据倒影。
房间里站着一个女孩。
背对着她,身穿白色实验服,右眼角有一道细微的反光瑕疵。
和妹妹的特征,一模一样。
女孩缓缓转过身。
林昭呼吸停滞,心跳几乎停止。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女孩抬起手,指向她,唇瓣轻启。
林昭耳边,炸开一句话:
“你才是备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