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舱的推进器在接近轨道时突然熄火,能源显示归零。林昭缓缓睁开眼,舷窗外是一片荒凉的星球表面,灰褐色的地表裂纹如蛛网般向远方蔓延。一座半埋于沙石中的建筑轮廓隐约可见——那是三年前因爆炸而毁坏的实验基地入口,如今只剩扭曲的金属支架与坍塌的穹顶。
她解开安全带,动作不疾不徐,却十分稳健。胸口贴着的数据卡仍在,手套破了一道口子,手指上的伤口已结痂,紫色试剂留下的腐蚀痕迹深入皮肤。她并未理会伤处,只是将数据卡取出,在掌心握了几秒,随后插入逃生舱的应急接口。
屏幕亮起,最后12%的储备能源被强制调用。“孤影”的神经接驳系统指示灯由红转绿,恢复低频运行。光束扫过面板,频率校准完成。她拔出数据卡,起身走向舱门。
外骨骼右肩尚未修复,行走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舱门开启,冷风裹挟沙尘涌入,她抬手遮挡视线,迈步而出。每一步都踏在碎裂的合金残片上,发出细微声响。前方实验室的大门被量子锁封锁,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氧化层,扫描器早已失效。
她蹲下身,将数据卡贴近门禁终端的物理插槽,借助“孤影”的信号穿透功能反向注入认证码。系统毫无反应。她闭上双眼,回忆起xc-07苏醒时脑波波动的频率,又想起那段摇篮曲的第一个音符。
她轻轻哼了一声。
声音落下的瞬间,生物密钥被激活,门内传来沉重的机械解锁声。厚重的合金门缓缓开启,内部一片漆黑,仅有几盏应急灯忽明忽暗。她走入通道,墙上的监控探头空洞地对准她,镜头布满裂痕。空气中弥漫着焦味,混杂着冷却液泄漏后散发的金属腥气。
主控室位于走廊尽头。她推开最后一道气密门,室内设备大多停止运转,唯有中央主控台尚存一丝微弱电流。她摘下左眼的虹膜扫描器,拆开外壳,露出内部接口,直接接入主控台的物理端口。
屏幕闪烁,本地存储模块启动。灰尘在光线中飘浮,宛如漂浮的数据颗粒。第一段影像浮现:妹妹林璇身穿白色实验服,站在基因舱前,神情平静。时间戳显示为三年前,爆炸发生前四小时。
林昭屏住呼吸。
画面中的林璇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纳米手环——和她此刻佩戴的一模一样。她抬起手,在空中轻划一下,仿佛输入指令。随后转身面对摄像头,说道:“如果这段记录能够启动,说明‘孤影’已达到最终激活条件。”
林昭的手指微微颤抖。
影像继续播放。林璇的声音轻柔却清晰:“我自愿进入实验程序。我的基因序列将被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注入过渡体xc-07体内,作为后手;第二部分设为‘孤影’系统的终极密钥,只有当姐姐亲眼见证真相时,才能完整唤醒。”
画面切换。林璇立于操作台前,快速敲击键盘。屏幕上弹出加密协议界面,她输入一串代码,随后将自己的血液样本放入分析仪。基因链被分割、标记、封装,两个独立数据包分别传往不同路径。
“他们以为我在逃命。”林璇低声说,“其实我在布局。”
林昭倚靠在冰冷的金属墙上,手套内侧的名字缩写已被汗水浸湿。她回想起三年前冲入火场那一刻,只见燃烧的仪器与倒下的研究员,从未想过妹妹可能根本不在现场。那些深夜悄然离房的身影,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原来不是恐惧,而是告别。
她重新挺直身体,命令“孤影”启动最后一次高频运算。
警告弹出:【高强度运算次数耗尽】【神经系统损伤风险:不可逆】。
她按下确认。
眼前瞬间被数据流吞没。破碎的日志开始重组,时间线倒退。画面显示林璇在爆炸前十分钟关闭所有通讯,手动切断安保系统,随后步入高危样本隔离区。她没有逃离,而是启动了hp-01病毒载体的转移程序。
下一幕来自内部监控。苏璃出现在画面中,神情紧张,手中握着脑波同步器。她试图阻止林璇,却被一道预设的电磁屏障拦住。林璇回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动,似有言语,却无声传出。
紧接着出现沈烬的身影。他伫立在远程观测室内,机械义肢紧握扶手,静静注视着林璇的操作。他的表情复杂,却未出手干预。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林璇按下确认键的瞬间。基因舱关闭,她的身影消失于白光之中。下一帧,爆炸冲击波席卷整个区域。
数据重组完成。“孤影”退出高频模式,林昭眼前一黑,鼻腔渗出血丝。她抬手拭去,血迹沾在手套破损处,与旧伤交融。
她凝视屏幕,声音沙哑:“你不是受害者。”
稍作停顿,她低声说道:“你是棋手。”
她将所有日志复制至离线芯片,藏入作战服内层夹袋。数据卡未带走,仍留在主控台插槽中,连接线也未断开。此举会留下痕迹,但她需要系统持续运行——某些隐藏协议或许仍在后台激活。
主控室静默数秒,仪器发出低沉嗡鸣,如同某种潜伏中的呼吸。
她走到墙边,从工具包中取出xc-07遗留的机械翼残片。金属边缘依旧锋利,她用它撬开主控台下方的检修面板。内部线路老化,但核心存储阵列仍在运转。她在一处无标识接口插入残片。
轻微震动传来。
屏幕上忽然跳出一行提示:【检测到情感共鸣信号】【是否加载?】
她未立即选择。
而是抬起左手,缓缓擦拭纳米手环,动作宛若仪式。随后,她将手掌贴于识别区,输入唤醒指令。
屏幕闪烁,一行字浮现:【密钥验证通过。备用路径开启。】
新坐标生成,指向地下第七层。那不在原计划之中。
她正欲查看,手腕上的纳米手环突然剧烈震动。蓝光急促闪烁,如同警报。
她低头望去,手环表面浮现出一行小字——并非系统提示,亦非预设信息。
那是妹妹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