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大军压境郑国,消息传至绛都,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冷水,瞬间炸开。朝堂之上,争论再起,但此次,声音却迅速归于一种压抑的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位端坐于武将之首、面色冷峻的司寇——赵盾。
“救,必须救!”赵盾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没有丝毫犹豫,“郑国非独郑国之郑国,乃我晋国霸业之基石,南拒荆楚之屏障!若弃郑,则黄河以南尽归楚有,我国都绛城将直接暴露于楚人兵锋之下!届时,西秦北狄再趁势而来,晋国危矣!”
他目光如炬,扫过面露忧色的群臣:“楚军虽众,然劳师远征,其势难久。我晋军新胜于北,士气可用。西线先蔑、胥婴足以固守,秦人新挫,不敢倾力来攻。此正是与楚决战,一举奠定南方大局之机!”
狐偃此次并未直接反驳,他只是缓缓出列,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司寇之言,老成谋国。然,倾国之力南下,国内空虚……且兵凶战危,若战而不利,则……”
“没有若!”赵盾强势打断,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决断力,“此战关乎国运,唯有必胜一途!狐偃大夫年高,可留守绛都,辅佐君上,稳定后方。国中军政,由我一力承担!”
他不给任何人再质疑的机会,直接转向晋襄公,躬身请命:“臣请率中军、上军主力,并征调诸侯之师,即刻南下,与栾枝将军汇合,迎击楚军,解郑国之围!”
晋襄公看着赵盾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又看了看沉默的狐偃等人,年轻的血性被激发,猛地站起:“准奏!一切军事,皆由赵司寇决断!寡人与国都,静待佳音!”
赵盾的雷霆决断,压下了所有异议。晋国这架战争机器,再次以最高效率运转起来。
就在赵盾调兵遣将,准备南下之际,西线先蔑处送来密报。秦军主帅孟明视在长期对峙未见成效后,果然改变了策略。秦军不再强攻晋军壁垒,而是开始分兵,沿黄河西岸构筑营垒,摆出一副长期驻扎、步步为营,试图蚕食晋国西境土地的姿态。同时,秦军游骑活动范围扩大,明显加强了对晋国边境地形、隘口的勘察。
“孟明视这是要扎根了。”胥婴看着地图上标注的秦军新动向,眉头紧锁。
先蔑沉吟道:“他想以久困之策,拖垮我军,并伺机寻找突破口。赵司寇主力南下,我西线压力更大,绝不可让秦军越过雷池一步。传令各部,加固营垒,多设拒马、陷坑。另,组织精锐斥候,反向渗透,摸清秦军新建营垒的虚实!”
西线的战事,从激烈的攻防,转向了更为残酷和考验耐心的对峙与反渗透。
东南之地,风云骤变。
吴国公子光的野心不再掩饰。他利用吴王僚一次外出狩猎的机会,设下埋伏。席间,他假意献鱼,勇士专诸将短剑藏于炙鱼腹中,近身时暴起发难,以惊天一击刺杀了吴王僚!殿中顿时大乱,公子光早已埋伏好的甲士尽出,迅速控制了局面。
“王僚无道,不恤民力,光今日替天行道!”公子光持剑立于血泊之中,宣布自立为吴王,即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吴王阖闾。
他即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大力招揽贤才,整顿军备。他听闻楚臣伍子胥逃至吴国边境,立刻派人四处寻访,欲以重礼相聘。同时,下令广造战船,训练水师,其剑锋直指西方强楚。吴国的崛起,因这次血腥的宫廷政变而骤然加速,即将成为搅动天下格局的重要力量。
而与吴国一江之隔的越国,越子允常听闻吴国内乱,公子光弑君自立,眼中精光一闪。他召来心腹,低声吩咐:“吴国内乱,人心未附,此乃天赐良机!加紧探查吴国边境防务,尤其是水寨分布。另,挑选死士,扮作商旅,潜入吴境,散布谣言,就说……公子光得位不正,先王旧部欲为僚复仇!”
他要在吴国这锅滚油下,再添一把暗火。越国的蛰伏,并非无所作为,而是在等待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晋国,绛都城外。旌旗蔽日,甲胄鲜明。晋国中军、上军主力以及部分附庸诸侯的军队,共计战车千乘,步卒数万,集结完毕。赵盾顶盔贯甲,立于巨大的戎车之上,手持代表统帅权威的斧钺。
他没有进行冗长的誓师,只是目光扫过下方肃杀的军阵,声音通过力士传遍全场:“楚人背信,侵我属国,逼我疆界!晋国儿郎,随我南下,败楚师,振国威!”
“败楚师!振国威!”山呼海啸般的回应直冲云霄。
大军开拔,滚滚向南,烟尘弥漫官道。赵盾站在车辕上,回望了一眼逐渐远去的绛都城郭,眼神坚定而冷冽。这一战,不仅是为解郑国之围,更是他赵盾确立无上权威、彻底压制国内异见的关键一役。他只能胜,不能败!
而在南方,楚军主力在令尹子文的指挥下,已围困新郑数日,攻城愈发猛烈。郑国城墙多处破损,守军伤亡惨重,国君郑穆公几乎一日三惊,投降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栾枝率领的晋国南线军团,在郑国北部山地严阵以待,他不断派出轻骑骚扰楚军粮道,延缓其攻城步伐,苦苦支撑,等待着赵盾主力大军的到来。
中原大地,自城濮之战后,规模最大、决定未来霸权归属的又一次晋楚主力对决,已箭在弦上!烽烟,即将再次笼罩黄河与汉水之间的广阔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