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营的黎明是在咳嗽声中到来的。灰白的天光透过竹篱笆的缝隙,照见草棚间蜷缩的人影。铁心一夜未眠,眼底带着血丝。他盯着营门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
陆轻尘的衣裤被酸水蚀破,皮肤红肿起泡。墨言用草药给他敷伤,动作沉默而利落。赵天佑靠在一旁,脸色比昨日更苍白,呼吸间带着细微的嘶声。
“得找到商行的人。”赵天佑突然开口,“矿场的事,底层管事的肯定知道。”
铁心摇头:“太冒险。官差盯得紧。”
“有个老账房…”赵天佑挣扎着坐直,“叫周顺,管西南矿场账目二十年。疫情初期还在货栈对账…或许在营里。”
陆轻尘裹着破布凑过来:“怎么找?营里几千号人!”
赵天佑从怀中摸出块鎏金令牌——四海商行的东家令,边缘已磨损得发亮。“商行的人…认得这个。”
午后,官差换岗的间隙。赵天佑拄着竹棍,佝偻着混入领粥的队伍。铁心在不远处望风,墨言隐在草棚阴影里,弩箭半举。
队伍挪动得很慢。赵天佑不断低咳,目光扫过一张张麻木的脸。快到粥桶时,他突然踉跄摔倒,令牌“当啷”一声滚进泥泞。
“哎哟!我的牌子…”他哑声喊着,手在泥里摸索。
人群漠然绕开他。突然,一只枯瘦的手捡起令牌,颤抖着递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眼窝深陷,破衫上沾着药渍。
“少…少东家?”老者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赵天佑猛地抬头:“周叔?”
老者周顺浑身一颤,粥碗“啪”地摔碎。他慌慌张张地拽起赵天佑,踉跄着躲到草棚后:“您怎么在这儿?!快走!快走!”
“矿场的事,周叔。”赵天佑抓紧他胳膊,“三掌柜在哪?”
周顺的瞳孔骤然收缩:“别提…别提他!”他神经质地环顾四周,“瘟疫起时,他天天往太守府跑…后来矿场塌了,死了人,他压着不让报官…还逼矿工下井清淤…”
“然后呢?”赵天佑追问。
“然后…就闹瘟了!”周顺嘴唇哆嗦,“三掌柜从井里带回些黑石头,堆在货栈晾晒…没几天,工人们就开始发烧、咳血…”他突然抓住赵天佑的手,“少东家,货栈底下…藏着东西!”
“什么东西?”
“不晓得…三掌柜亲自锁的地窖,谁也不让进。”周顺的声音越来越低,“后来疫情凶了,他干脆住进了太守府…再没出来过。”
赵天佑心脏狂跳:“太守府哪里?”
“后宅…东北角的僻静院子,听说有重兵守着。”周顺突然瞪大眼睛,“您千万别去!三掌柜他…他变了!”
“变了?”
周顺凑得更近,呼吸带着腐气:“疫情前他还像个人…后来眼珠子发黄,指甲乌黑,身上总带着股怪味…像…像庙里烧的香灰混着血腥气!”他死死攥住赵天佑的衣袖,“少东家,快走吧…三掌柜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身后突然传来官差的呵斥:“嘀咕什么!领完粥滚开!”
周顺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开,瞬间混入人群消失不见。赵天佑怔在原地,掌心握着那块沾泥的令牌,冰凉刺骨。
铁心悄无声息地靠近:“问到了?”
赵天佑缓缓点头:“太守府…东北角院子。”他望向营门方向,仿佛能穿透高墙,看见那个曾经熟悉的三掌柜,如今不知变成了何等模样。
墨言的弩箭在阴影中微微调整了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