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傍晚,队伍拖着沉重的步子,终于抵达了漏江县驿站。
杜若和其他女囚们继续被分到马棚过夜,大家一起挤在发霉的稻草堆上。
她躺在硌人的草堆上,睁着眼看棚顶漏下的几点惨淡星光。
身体累得散了架,脑子却异常清醒。
她翻来覆去,稻草在她身下发出窸窣的声响。
她得有点东西防身,她想。
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压过了疲惫。
夜深了,马棚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压抑的咳嗽。
杜若悄悄坐起身,动作轻得像猫。
她屏住呼吸,确认没人被惊动,才慢慢挪出草堆。
她装作内急的样子,捂着肚子,弯着腰,溜出了马棚。
清冷的月光洒在驿站泥泞的院子里。
她贴着墙根阴影,朝驿站另一头的厨房摸去。
厨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
她的手在灶台后的墙上划拉着,指尖忽然碰到一个硬物。
她握住,抽出来,是一把刀。
借着门缝透进的微光,勉强能看出是把剔骨刀,刀身厚重,但刀面布满了锈斑,刀刃钝得几乎看不出锋利。
她掂了掂,决定就是它了,“附魔”杀伤性武器。
她把刀塞进怀里最里层的破衣服里,粗糙的刀柄硌着肋骨,让人觉得莫名安心。
防身的东西有了,饥饿感立刻占据了上风。
她开始在厨房里翻找。
碗柜是空的,几个破陶罐也空空如也。
她掀开灶上巨大的锅盖,锅里也是空的。她手伸到米缸里掏摸,指尖只触到冰冷的缸底和几粒细小的砂石。
一颗米都没有,巨大的失望让她胃里一阵抽搐。
她不死心,又摸了一圈,依然一无所获。
她只能放弃。
杜若悄悄退出厨房,重新隐入墙角的阴影里。
她准备原路返回马棚。
刚贴着墙根走了几步,前面拐角的暗处,突然传来压低的争执声。一男一女。
“……听我说!”是谢珩的声音,带着一种焦躁的恳求。
“我不听!你休想!”是谢灵,声音尖锐,带着哭腔。
紧接着,“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杜若的脚步立刻钉在原地。
一个急促的脚步声踉跄着跑开了。
杜若小心地探出半个头。
月光下,谢珩捂着脸,僵立在原地,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难看。
他头顶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那个消失在驿站另一头黑暗里的身影,正是谢灵。
杜若收回目光。她对这两兄妹的官司毫无兴趣。
等谢珩也离开后,她才重新动身,悄无声息地溜回了马棚。
马棚里依旧鼾声一片。
她摸索着回到自己那堆稻草旁,刚躺下,就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
是谢灵。她蜷缩着,背对着杜若,肩膀一耸一耸,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杜若在黑暗中看了那抖动的背影一眼,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是有点烦。
她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多眼泪。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谢灵,怀里紧紧抱着那把藏在衣服下的、冰凉的剔骨刀。
刀柄的硬物感抵着胸口,让她感到一丝踏实。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衙役粗鲁的吆喝声就打破了驿站的宁静。
“起来了!都起来!上路了!磨蹭什么!”
囚犯们像惊起的牲口,麻木地爬起来,拖着脚镣,在院子里集合。
衙役们补充了些干粮和柴火。
班头一声令下,队伍又蠕动着离开了漏江县,重新踏上蜿蜒崎岖的山路。
山风比昨日更冷冽,像刀子一样刮着裸露的皮肤。
中午时分,队伍在一个山坳里停下休整。
衙役们围坐在一起,拿出干粮和水囊。
囚犯们则被赶到另一边,原地坐下。
杜若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坐下,腿脚酸麻得几乎失去知觉。
出乎意料,今天的午饭不再是又干又硬、能硌掉牙的黑馍馍。
一个衙役提着个破麻袋走过来,挨个给囚犯分发。
今天的是半个杂粮饼,颜色灰黄,能看到粗糙的麸皮颗粒,但比黑馍馍软乎,也厚实。
杜若的眼睛亮了一下,她小心地捧着这半个饼子,像捧着什么珍宝。
她先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粮食香气。
她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饼子很糙,刮嗓子,她慢慢地咀嚼着,让那点微乎其微的甜味在口腔里散开,再艰难地咽下去。
每一口都吃得极其认真,极其珍惜。
饼屑掉在衣襟上,她也小心地捡起来放进嘴里。
最后,她把沾着饼渣的手指,一根一根仔细地舔干净。
胃里终于有了点实在的东西,虽然远不足以填饱,但那份冰冷的空虚感总算被驱散了一些。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靠着岩石闭目养神。
这时,旁边传来窸窣声。
她睁开眼,看见谢灵又挨着她坐了下来,就在那块冰冷的岩石另一侧。
谢灵低着头,眼睛红肿,脸色比昨天更苍白憔悴,嘴唇干裂起皮。
杜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把眼睛闭上了。
她不想理她。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山风掠过枯枝的呜咽。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在杜若耳边响起:
“我哥……”谢灵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极力压制哽咽。
“……他要我去服侍那个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