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江指节分明的手指,在光滑的实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
每一声,都敲在英情五处(mI5)港岛负责人理查德的神经上。
他端坐在对面,金发碧眼,衣冠楚楚,姿态里却透着一股殖民者特有的傲慢。
“王先生,这次的兴隆银行劫案,影响极其恶劣,港督府非常重视。”
理查德的中文说得字正腔圆,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
“我们希望你能协助调查。”
王江眼帘微垂,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仿佛那比理查德的话更值得关注。
他唇角牵动,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转瞬即逝。
这是敲打。
也是试探。
更是利用。
王江是风水师也是扎根于此的地头蛇,还是混黑帮这条蛇的蛇头。
如今出了mI5都搞不定的案子,便想起了他这条蛇的用处。
“理查德先生,我是个生意人。”
王江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对方。
“帮忙可以。”
“但生意,就要有生意的价码。”
他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银行和警局悬赏的所有花红,一分不能少,全部归我。”
“第二,我名下的大度医药公司,需要一份特殊及管制药品的生产批文,mI5要帮我搞定。”
空气瞬间紧绷。
理查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蓝色的眼睛里燃起怒火。
一个黑帮头子,竟敢跟他这个大英帝国的情报官漫天要价。
“王江,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声音压得很低,威胁的意味不加掩饰。
“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王江却只是淡淡一笑,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我当然知道。”
“我也知道,据说兴隆银行劫案的悍匪,不但抢了钱,还打死了人,港督府的电话都快把你的办公桌打爆了。”
“你更知道,这案子现在就是一滩死水,你们毫无头绪。对吧。”
理查德的腮帮猛地绷紧。
王江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在他的痛处。
这件案子已经成了悬在整个港岛警务系统头顶的利剑,而他作为mI5的负责人,更是首当其冲。
如果案子破不了,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想到这里,理查德眼中的怒火渐渐被阴沉取代。
他死死盯着王江,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好,我答应你。”
“但你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一个星期后,如果案子没破……”
理查德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我会亲自带队,查封你的和联胜,查封你名下所有的生意。”
“然后,把你,送进赤柱监狱。”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度。
“让你在那里,好好回忆今天说过的话。”
王江身后的头马阿力,拳头瞬间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神凶狠地瞪着理查德。
房间内的气氛,一触即发。
王江却只是抬了抬手,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让阿力强行按捺住了火气。
他看着理查德,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番足以让任何人胆寒的威胁,只是微风拂面。
“一言为定。”
理查德冷哼一声,站起身,不再多看王江一眼。
“左辰会配合你。”
他口中的左辰,是跟在他身边的一名华人助理,此刻正安静地站在角落,闻言微微躬身。
“警局那边,赖尚民会给你最大的权限。”
说完,理查德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咖啡店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热闹。
“江哥!这帮鬼佬欺人太甚了!”
阿力再也忍不住,愤愤不平地低吼。
“这哪是请我们帮忙,这分明是拿枪指着我们脑袋!”
王江没有说话,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维多利亚港的璀璨夜景。
万家灯火,流光溢彩。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的平静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到极致的锋芒。
“欺人太甚?”
“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欺人太甚。”
……
左辰的效率很高。
第二天一早,一份关于兴隆银行劫案的卷宗就送到了王江的桌上。
卷宗很薄,薄得有些可笑。
死了6个,重伤8个,还有轻伤若干。
王江一页一页地翻过,指尖在那些粗糙的纸张上缓缓滑过。
匪徒穿着无法追踪来源的港岛遍地都在卖的蓝色工装。
驾驶着一辆挂着套牌的货车。
使用的枪械五花八门,从黑星手枪到AK步枪,简直是个小型军火展,反而让来源无从查起。
现场除了血和尸体,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留下。
专业。
干净。
警方的所有线索都指向了死胡同。
王江合上卷宗,靠在椅背上。
这确实是个无解之局的样子。
至少,对普通人来说是这样。
“去现场。”
他对身旁的左辰说道。
港岛中环,兴隆银行总行。
一辆黑色的奥斯汀轿车停在兴隆银行门口,警戒线外挤满了记者和市民。王江从车上下来,赖尚民已在门口等候,表情严肃。
左辰向赖尚民介绍了王江说:“这位是王江先生,是港府派来协助调查兴隆案的顾问。王顾问精通现场痕迹学。赖警司可要多帮助啊。”
赖尚民向王江敬了个礼,心里是不以为然的。但是面上一丝不露:“请,王顾问。”
昔日象征着财富与荣耀的金融殿堂,此刻却被黄色的警戒线层层封锁,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死寂。
王江以“mI5特聘专家”的身份,在左辰和警局高级警司赖尚民的陪同下,走进了银行大厅。
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王江的眉头瞬间皱起。
大理石地面上,干涸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褐色,与各种杂乱的脚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
翻倒的座椅,散落一地的文件,破碎的玻璃柜台。
整个现场,就像被一群野牛践踏过。
对于现代刑侦而言,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赖尚民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顶着微凸的肚腩,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圆滑笑容,此刻却也难掩一丝尴尬。
“王先生,您也看到了,案发时情况太混乱,我们的人……尽力了。”
赖尚民向王江介绍案情:匪徒专业、凶残,当场打死6人,重伤8人。死者中有四个是银行的高管,一个是柜员,一个是大银行客户,现场被破坏严重,皇家警察毫无头绪,港督府震怒。今早重伤的其中一人也已经宣告死亡。所以要更正现在死亡人数新增到7人。“
王江冷静地扫视全场,地面上血迹、脚印、杂物混作一团,典型的[现场保护不力]。他银行大厅里转了转,这里没有什么太大价值。
赖尚民又带王江来到地下保险库,这里倒还保留的完整些。
那里,矗立着一扇巨大的圆形金属门。
兴隆银行的保险库,号称“港城之盾”。
由二战前由德国克虏伯公司打造的机械巨兽,门体厚达数米,通体由特种合金浇筑而成。
王江伸出手,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确认了心中的判断。
炸药,绝无可能。
想要打开这扇门,只有一种方法。
三把纯铜钥匙,同时插入。
转动行长才知道的六位动态密码。
缺一不可。
赖尚民指着那扇厚达数米的巨大库门,道:“王先生,兴隆银行总行的保险库以无比安全而闻名全港。这么一个德国机械巨兽。这门连军用炸药都未必能撼动,但匪徒却轻易打开了。”
王江仔细检查库门和锁孔,发现是三钥匙联动密码锁。他用精准眼光,发现锁孔边缘只有有极细微的金属划痕,并非暴力开锁。
赖尚民介绍道:三把开门的纯铜钥匙,分别由保安部主任陈国忠、银行副总何世聪、金管部经理周兆康保管。”
王江问:“那密码呢?”
赖尚民答道:“库门带有一个六位机械密码盘,由行长麦守仁每周一上午11:00亲自更换。金库的开启流程是,三个钥匙的保管人,必须在两名武装保安的直视下,于工作日8:55准时共同插入钥匙,而密码由行长本人输入。行长不在时,由行长授权后,由总助王现君,副总李辉一道负责开启。”
而现在三把钥匙的持有人,两死一伤。保安部主任陈国忠、银行副总何世聪被匪徒打死。金管部经理周兆康是重伤正在医院抢救。
金库密码一周一换,案发当天恰好是更换了新密码。
密码由行长独享,早上才换,匪徒来时行长不在,当天也未进行密码移交授权,密码如何得知?
行长本人又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且丢失这么多钱,行长痛苦的几欲跳楼。
王江站在巨大的库门前,缓缓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嘈杂,赖尚民的絮叨,左辰的注视,都在这一刻迅速远去。
他的世界,变得一片寂静。
【大推测术】
脑海中,一座比外科手术般精准构建的思维导图,正在飞速展开。
银行的结构,人员的动向,时间的流逝,一切都在他的意识中被拆解、重组。
他仿佛看到了案发那天的景象。
周一下午,阳光正好。
五名悍匪化装成清洁工,在内应配合下控制了大厅冲入银行
枪声,尖叫声,混乱的人群。
三把钥匙很快逼问集齐,
匪徒在30秒内一次性地输入了正确密码,将库内现金、一批来历神秘的“无记名债券”洗劫一空后,趁早高峰人流消失无踪。
匪徒的密码怎么来的,按说,行长
一切都和卷宗描述得一样。
但他“看”到的,却更多。
他看到了那些被忽略,或者说,被刻意掩盖的细节。
王江猛地睁开眼。
他没有走向那些血迹最斑驳,战斗最激烈的地方,而是绕过警戒线,走到了保险库的内门一侧。
这是一个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角落。
他蹲下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
在混杂的灰尘和污迹中,有一片区域,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干净。
仿佛有人在这里停留过,
而当那个人离开后,这里就留下了一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空白”。
王江伸出手,在空中虚画着什么。
他的指尖仿佛能触摸到空气中残留的,无形的“气”。
那是事件发生后留下的因果痕迹,是情绪、动作、意图在空间中的投影。
混乱。
恐惧。
杀戮。
还有……一丝隐藏在最深处的,冷静的恶意。
王江站起身,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心中,已然有了判断。
“现场看似混乱,实则是被人刻意破坏过。”
“他不想我们发现一些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左辰和赖尚民的耳中。
“这不是为了掩盖线索。”
“而是为了掩盖,某个‘不该出现’的线索。”
他转头看向保险库大门,那里在案发后被打开,里面的黄金、美元、英镑被洗劫一空。
“银行有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