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八戒那一声,饱含着最纯粹的恐惧,最原始的绝望。
演技之精湛,堪称其猪生演技的巅峰。
“救命——!”
声音穿透重重水波,通过那枚小小的传音玉佩,仿佛一颗炸雷,在岸上所有人的神魂深处轰然引爆。
轰——!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刹那,孙悟空那双火眼金睛中的最后一丝理智,被彻底烧尽。
无边的杀意,决堤了。
他身形在原地淡化、消失。
下一瞬,一道贯穿天地的璀璨金光,已然冲上云霄!
“孽畜!!!”
猴啸撕裂九天!
他手中的金箍棒迎风狂涨,呼吸间便化作一根仿佛能倾覆江河、捣碎日月的擎天巨柱!
那金色的棒身上,神纹亮起,杀气沸腾!
“你敢动俺师父!”
孙悟空的身影在巨柱之巅,宛如神魔,挟着崩山裂地的无上伟力,朝着那黑水河的河心,径直捣了下去!
这一击,毫无保留。
他要的,不是破阵,不是救人。
而是要将这整条黑水河,连同那座水府,连同里面的一切生灵,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慢。”
一个字。
不大,不响。
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精准地扼住了这毁天灭地的暴烈一击。
李道兴的声音,无比清晰地落入孙悟空的耳中。
那根几乎要砸进水里的擎天神铁,在半空猛然一顿。
棒尖距离水面仅余三尺。
掀起的罡风,已将河水压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凹陷,恐怖的漩涡疯狂撕扯着河床。
“道兴兄弟!”
孙悟空急得抓耳挠腮,浑身金毛倒竖,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狂躁。
“你还拦着俺作甚!再晚一步,师父真要被那妖怪下锅了!”
“别急。”
李道兴站在岸边,神态悠闲得仿佛在欣赏一场烟火。
他嘴角甚至噙着一抹看好戏的笑意。
“让他先开个大。”
话音未落。
水府之内,正得意忘形的小鼍龙被这当头一棒的威势吓得魂飞魄散,随即,无边的羞辱与愤怒涌上他丑陋的面孔。
“好个弼马温!竟敢打上门来!”
“真当本王的黑水大阵是给你挠痒痒的摆设不成?!”
他双手迅速掐动法诀,口中念念有词,状若疯魔。
“起阵!”
“给本王把他困死在外面!”
一声令下,整条黑水河的河床底部,亿万道玄奥符文骤然爆发出幽暗的光芒!
一股比先前庞大十倍的妖气冲天而起,在河面上空凝成一个巨大无比的黑色穹顶,将数百里水域尽数笼罩。
河水开始疯狂旋转,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漏斗!
恐怖的吸力从阵眼传来,那股力量,仿佛要将天上的神佛都生生扯落凡尘,绞成齑粉!
孙悟空的金箍棒被那磅礴的旋转水流死死缠住,竟一时间难以寸进,棒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剧烈嗡鸣。
“好家伙,倒真有几分门道!”
孙悟空眼中凶光更盛,滔天战意自体内勃发。
岸上。
李道兴却像是完全没看见那水面上足以让寻常仙神色变的惊天异象。
他甚至没再回头看一眼。
他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了西海龙王敖闰面前。
“龙王。”
他蹲下身,与敖闰那张龙脸平视。
李道兴的表情,却温和得如同春风。
“你这外甥,挺有本事。”
“这借用你西海水脉之力布下的大阵,声势不小嘛。”
敖闰的龙躯剧烈震颤,牙关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脆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王爷……”
“给你两个选择。”
李道兴伸出两根手指,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一,你现在,立刻,马上,亲手切断西海水脉和这条黑水河的所有连接。”
“二。”
李道兴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
“我让悟空,小白龙,还有天上的红孩儿,一起打进去。然后,把你,你那个有本事的亲外甥,还有那块你私授的巡河金牌,打包一块儿,送到玉帝的凌霄宝殿。”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恶魔般的诱惑。
“让他老人家评评理,你这个西海龙王,纵甥行凶,私授权柄,阻碍西行,算不算渎职。”
“你说,玉帝是会保你一条老泥鳅,还是会保我这个大唐亲封的监经人?”
敖闰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炸开,一片空白。
送上天庭?
那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恐惧一万倍!
龙族如今在天庭的地位本就岌岌可危,这桩丑闻若被摆到台面上,他这个龙王之位顷刻不保,整个西海都要跟着蒙羞,沦为三界仙神未来一千年的笑柄!
“不……不要啊王爷!”
敖闰鼻涕眼泪一并涌出,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了般地哀嚎。
“老龙……老龙这就通知犬子摩昂!让他……让他进去劝劝那孽障!他们是表兄弟,自小关系就好,兴许还能说上话!”
话音未落。
旁边一直沉默如冰,仿佛与此间世界格格不入的敖烈,突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笑。
那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无尽的嘲弄。
“哼。”
“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
“还是说,在你心里,我这个被你亲手送上斩龙台的三表哥,已经不配与他说话了?”
敖烈的质问,像两把无形的淬毒尖刀,又准又狠地捅进了敖闰的心窝。
敖闰一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他忘了这一茬。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漏风般的“嗬嗬”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李道兴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他甚至没拍衣袍上的灰尘,仿佛那不配让他动手。
“听见没?”
“你儿子都觉得你这提议,像个笑话。”
“我没时间看你们上演父子决裂的家庭伦理剧。”
他俯视着跪在地上,已经彻底失去所有精气神的敖闰,声音里再无一丝温度。
只剩下,不容任何反抗的命令。
“切断它。”
敖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行浑浊的龙泪,顺着苍老的脸颊滑落。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一边是前途尽毁,身败名裂。
另一边,只是牺牲一个从小就桀骜不驯、不成器的外甥。
这道选择题,一点都不难。
他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摸出了一方通体蔚蓝、刻着四海波涛图样的宝印。
西海龙王权柄的象征——西海龙印!
敖闰举起龙印,那双浑浊的龙目中,痛苦、挣扎、不舍种种情绪飞速掠过。
最终,一切都定格为最原始,也最卑微的求生欲。
他对着那条因他外甥而狂暴,因他血脉而汹涌的黑水河方向,将那方代表着他一生权柄与荣耀的宝印,重重盖下!
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小鼍龙……”
“别怪舅舅。”
“舅舅……也是没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