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兴看着眼前这位天官，心中暗自咂舌。
玉帝这老狐狸，反应速度快得惊人。
自己这边刚把剧本的序幕拉开，天庭那边的第一排观众就已经入席了。
而且派来的还是个伶牙俐齿的。
“有劳天官大人跑一趟。”
李道兴拱了拱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逊。
“回去告诉大天尊，小王这出戏，定然精彩。”
天官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又行了一礼，随即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临走前，他那双眼睛还不忘朝莲花洞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边，孙悟空正和金角银角“打”得热火朝天。
各色法宝的光芒冲天而起，搅动风云，妖气几乎凝成实质。
整个平顶山都在那恐怖的法力碰撞下微微颤抖。
“咱们真就这么干看着？”
猪八戒缩着脖子，远处的爆炸声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那猴子万一失手，真把老君的两个童子给打死了，咱们怎么收场？”
“放心。”
李道兴摆摆手，神情轻松得像是在欣赏一出早已知晓结局的皮影戏。
“猴哥心里有谱，那俩傻妖怪也不是真来送死的。”
“都是专业演员，业务熟练，出不了岔子。”
话音刚落，远处骤然传来孙悟空气急败坏的咆哮，声震四野。
“你这妖怪！有胆子别跑！”
“俺老孙今日倒要看看，你那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紧接着，银角大王那独特的奶声奶气也穿云而来，带着十足的嚣张。
“哈哈哈！孙悟空你这弼马温！有种你别躲啊！”
“让你见识见识宝贝的厉害！”
“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紫金红葫芦！给俺收！”
一道刺目的紫光骤然爆发，吞没了一片山石。
然后，就是金角大王气急败坏的怒吼。
“二弟！你又收错了！那是块石头！”
“大哥，这破宝贝也太难用了！说明书呢？快找找说明书在哪儿！”
李道兴听得眼角直抽。
这演技，浮夸到没边了。
不过效果拔群，他能感知到，四面八方已经有不少仙家的神识在暗中窥探，显然天庭那边正密切关注着战况。
“道兴兄弟。”
唐三藏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不安。
“贫僧总觉得，我们这样做，是否有些……”
“有些什么？”
李道兴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大德高僧。
“大师是觉得，我们这般设计仙佛，有违慈悲？”
唐三藏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李道兴说得没错。
从本质上讲，他们此刻的行为，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欺骗”。
欺骗那些高高在上，将这场取经之路当做一场游戏的神佛。
“大师。”
李道兴的语气陡然变得沉肃。
“你觉得，是他们先欺骗了我们，还是我们先欺骗了他们？”
“这……”
唐三藏哑口无言。
确实，若非那两个道童自己说漏了嘴，他们至今还被蒙在鼓里，真以为这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劫难。
“佛法讲慈悲，渡众生。”
李道兴负手而立，声音平静，却字字如钟。
“可如果连脚下的路都是假的，连所谓的劫难都是一场场安排好的戏，那所谓的慈悲，所谓的普度，意义何在？”
“我现在做的，无非是让这场戏，回归它本该有的模样。”
“一场真实的，会死人的，有意义的劫难。”
唐三藏彻底沉默了。
他发现自己非但无法反驳，内心深处，甚至隐隐升起了一丝认同。
就在这时，远处的战场骤然一静。
死寂之后，是孙悟空那狂暴到极点的怒吼，响彻天地！
“好你个妖怪！竟敢用幌金绳捆俺老孙！”
“今日若不将你二人打得魂飞魄散，俺便不叫齐天大圣孙悟空！”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妖气，如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
那不再是演戏时张扬的妖风，而是一种……源自混沌魔猿的，足以撕裂天地的暴戾与凶煞！
李道兴眉头猛地一挑。
这猴子，入戏还真深。
但下一刻，他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从那股暴戾的妖气中，嗅到了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意。
那不是演出来的愤怒。
那是真的怒火！
“不好！”
李道兴瞳孔骤然一缩，身形未动，人已消失在原地。
必须立刻过去！
莲花洞前，大地龟裂，山石化为齑粉，一片狼藉。
孙悟空已然显出千丈法相，金光万道，手持那根撑天支地的如意金箍棒，正与金角银角疯狂激战。
但让李道兴心头一沉的是，那两个本该“演戏”的妖怪，此刻双目赤红，竟也是在以命相搏！
金角大王手持七星宝剑，剑光如龙；银角大王狂舞芭蕉扇，扇出漫天神火。
兄弟二人联手，竟真的将法相全开的孙悟空逼得节节败退！
“怎么回事？”
李道兴目光如电，瞬间就锁定了问题的根源。
在金角银角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穿道袍的老者。
那老者立于虚空，手持拂尘，周身道韵流转，仿佛与整座平顶山融为一体，万法自然。
他正不疾不徐地挥动拂尘，暗中指挥着二妖的每一次攻击与防守。
李道兴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老者身上散发出的道韵，那种近乎于“道”本身的威压，绝非寻常仙人！
“太上老君？！”
李道兴心神剧震。
这老头子怎么亲自下场了？
按照原定的剧本，他不该是在最后关头，骑着青牛慢悠悠地出来收拾残局吗？
现在他提前登场，这是要干什么？
“因为我改了剧本，让他不满了？”
这个念头在李道兴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否定。
因为他发现，太上老君的目光穿越了混乱的战场，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一丝……欣赏？
不对，不是欣赏。
是期待。
仿佛一位顶级的棋手，终于等到了一个能让他提起兴趣的对手，正期待着看他如何破局。
“有意思。”
李道兴唇角无声扬起，弧度玩味。
看来这位道门至尊，也想看看他这个“变数”，究竟能把这潭水搅得多浑。
既然如此，那就让你看个够！
李道兴体内的人道龙气开始奔涌，正准备现身入局。
可就在这一刹那，九天之上，忽然传来一声高亢清越的龙吟！
紧接着，九条神骏无比的五爪金龙，拉着一架华贵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沉香宝辇，破开云海，缓缓降临。
宝辇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穿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面如冠玉，眸光深邃，不怒自威，周身弥漫着一种凌驾于三界众生之上的至高帝气。
正是三界主宰，玉皇大帝！
李道兴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剧本……彻底失控了。
按照流程，玉帝此刻应该高坐凌霄宝殿，通过昊天镜看戏才对。
他怎么亲自下凡了？
“众仙家听令！”
玉帝的声音不高，却如天道敕令，清晰地传入平顶山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即刻停手，静候朕谕！”
仅仅一句话，狂暴的战场瞬间死寂。
孙悟空散去法相，金角银角收起法宝，满山的妖风和仙光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就连那位道门至尊太上老君，也对着宝辇，恭恭敬敬地稽首行礼。
“老臣，参见陛下。”
玉帝微微颔首，目光越过所有人，最终定格在李道兴身上。
“中山郡王。”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李道兴却听出了一丝隐藏极深的玩味。
“朕的这出好戏，看得甚是过瘾。”
“不过，朕觉得，这出戏还缺一个最重要的角色。”
“什么角色？”
李道兴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玉帝缓缓从宝座上站起，龙袍上的九龙仿佛活了过来，无声咆哮。
“当然是……”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明明温和，却让李道兴遍体生寒。
“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