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曾经象征着王婷“飞上枝头”的高档公寓,如今彻底变成了她的囚笼。
门外,用红色油漆泼洒的“拜金女去死”、“还我血汗钱”等触目惊心的字迹,即便经过物业匆忙的清理,依旧残留着狰狞的痕迹。猫眼被人用口香糖堵死,防盗门上遍布划痕和肮脏的鞋印。
屋内,窗帘死死拉着,隔绝了所有光线,也隔绝了外面那个充满恶意和嘲笑的世界。
王婷蜷缩在客厅角落的阴影里,身上还穿着几天前那件已经发皱变脏的睡衣。曾经精心打理的头发油腻板结,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因为干渴和恐惧而起皮开裂。她怀里死死抱着一个昂贵的限量款包包,仿佛那是她最后的精神支柱。
突然——
砰!砰!砰!
一阵极其粗暴、充满恶意的砸门声,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死寂的空气中,也砸在了王婷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王婷!滚出来!臭婊子!欠钱不还躲起来是吧?!”
“开门!再不开门老子把门卸了!”
王婷猛地一哆嗦,像受惊的兔子般死死捂住耳朵,身体缩成一团,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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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门声和污言秽语持续了足足十几分钟,才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远去。但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波了。讨债的、泄愤的、猎奇的、甚至只是想来看看她有多惨的人……如同驱之不散的苍蝇,时刻围堵着这里。
张翠芬从卧室里摸索着出来,她看起来比王婷更加苍老和狼狈,眼神畏缩,早已没了当初逼迫女儿时的精明和势利。她看着女儿这副样子,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哑声道:“婷婷…家里…家里没吃的了…水也停了…”
王婷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恨和疯狂:“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贪图赵家那点破钱!我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你怎么不去死啊!!”
张翠芬被女儿狰狞的样子吓得后退一步,嗫嚅着不敢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擦着眼泪。巨大的悔恨和恐惧,同样日夜折磨着她。
王婷崩溃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哭喊了一阵,最终被无边的绝望和求生本能压倒。她不能死在这里,像垃圾一样发臭发烂!
她猛地爬起来,像疯了一样翻箱倒柜,找出最后一点藏起来的现金和几件之前看不上的、相对低调的首饰。她需要钱,需要离开这个地狱!
她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黑色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如同做贼一样,趁着夜色溜出了公寓。每走一步,她都感觉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指指点点,让她如芒在背。
她不敢去大超市,只敢在偏僻小巷的廉价小卖部里买最便宜的面包和矿泉水。店主是个眼神浑浊的老头,在她递过皱巴巴的钞票时,盯着她看了好几眼,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哟,这不是电视上那个…那个谁吗?怎么,赵家大少奶奶也吃这个?”
王婷如同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夺过东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身后传来老头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她尝试着去找以前那些一起吃喝玩乐、吹捧她的“闺蜜”。第一个,对方隔着门镜看到她,连门都没开,只是冷冷地说:“你谁啊?找错人了吧?赶紧走,不然我报警了!”
第二个,倒是让她进门了,却翘着兰花指,用满是嫌弃的眼神上下打量她,假惺惺地说:“哎呦,婷婷啊,不是我不帮你,我家最近也困难啊…而且你看你这事闹的,我们家可不敢跟你扯上关系,啧啧啧…”
言语间的鄙夷和疏远,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心寒。
走投无路之下,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滋生——去求陈远!对!去求他!他那么有钱,他现在那么厉害!他以前那么爱她,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哪怕只是施舍一点,也够她活下去!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她甚至开始精心打扮,试图掩盖憔悴,穿上她最好的一套裙子,再次来到了那栋高耸入云、如同帝国堡垒般的震海大厦楼下。
但她甚至连大门都无法靠近。远远地,就有穿着黑色西装、眼神锐利的安保人员注意到了她这个“熟面孔”,两人立刻上前,如同两堵冰冷的墙,拦住了她的去路。
“王小姐,请留步。这里不欢迎你。”安保人员的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我…我找陈远…不,我找陈先生!我有急事!求求你们让我见见他!就一分钟!”王婷试图哀求,眼泪说来就来。
“抱歉,陈先生不会见你。请不要再靠近,否则我们将采取必要措施。”安保人员面无表情,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王婷还想纠缠,却发现不远处已经有记者举起了相机。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她尖叫一声,再次狼狈不堪地逃离了现场。她发给陈远的所有短信、邮件、社交软件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它们根本到不了陈远眼前,早在第一道关卡就被秦毅布下的信息过滤系统无情地拦截、删除。
彻底绝望之下,王婷想起了那个神秘莫测、似乎无所不能的红姐。那个雨夜,那个面馆,那个让她感到不安却又抱有一丝幻想的女人。
她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安家旅社附近,但“红姐面馆”早已人去楼空。她像个游魂一样在附近徘徊打听,最终,在一个巷口,被一个看似无所事事、蹲在路边抽烟的小混混模样的年轻人拦住。
“喂,你是不是叫王婷?”年轻人叼着烟,吊儿郎当地问。
王婷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他。
“红姐让我给你带个话。”年轻人吐了个烟圈,眼神里带着戏谑,“‘想找活路,去城南老纺织厂仓库,今晚八点,过时不候。’”
王婷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又是恐惧又是期待。红姐愿意见她!她还有希望!
晚上八点,王婷准时来到了那座废弃已久、荒凉破败的老纺织厂仓库。里面堆满了生锈的机器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只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在头顶摇曳,投下鬼魅般的影子。
红姐就坐在仓库中间一把不知从哪搬来的破旧藤椅上。她今天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绣花旗袍,外面披着黑色的皮草披肩,在这破败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她依旧风情万种,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她艳丽的容颜和看不出情绪的眼神。
“红…红姐…”王婷怯生生地走过去,声音发抖。
红姐抬起眼皮,慢悠悠地打量了她一眼,那目光像冰冷的蛇信滑过她的皮肤。
“啧,几天不见,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了?”红姐的语气带着一丝慵懒的嘲讽。
王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倒在红姐面前,声泪俱下地哭诉起来:“红姐!红姐你救救我!我知道你有办法!我现在真的活不下去了!所有人都骂我,追债的要杀了我…求求你,借我点钱,或者给我找个工作,干什么都行!求求你了!”
红姐静静地听着,慢条斯理地抽着烟,直到王婷哭得差不多了,才轻轻弹了弹烟灰。
“姑娘,”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碴一样冷,“路呢,是自己选的。走到头了,就得认。”
王婷的哭声戛然而止,惊恐地看着她。
红姐从身边一个旧木箱上拿起一个薄薄的文件夹,随手扔到王婷面前的地上。
“看看吧。看看你妈是怎么一次次收赵家的钱,连人家承诺帮她女儿钓上金龟婿的‘好处费’都明细列着呢。”
文件夹散开,里面是更加清晰、角度更刁钻的张翠芬收钱照片,甚至还有几段录音的文字转录,记录着张翠芬如何向中间人夸耀自己女儿“有本事”、“肯定能拿下赵铭”。
王婷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红姐又扔出几张纸。
“再看看这个。你跟你那好闺蜜是怎么吐槽赵铭‘人傻钱多’、‘暂时饭票’,怎么商量着从他身上榨更多油水的。”
那上面,正是王婷和闺蜜露骨的聊天记录打印件,字字句句,都透着令人作呕的算计和虚荣。
“哦,对了,”红姐仿佛才想起来,从旗袍襟口抽出一支小巧的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立刻传出了王婷和她闺蜜清晰无比的笑声和对话:
「哈哈哈笑死了,赵铭那个蠢货,真好骗,我说句喜欢星星他就要给我买钻石!」
「还是婷婷你厉害,那个打渔的傻小子估计现在还蒙在鼓里吧?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别提那个穷鬼了,想起来就恶心!耽误我青春!」
录音播放着,王婷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她像看魔鬼一样看着红姐,身体抖得几乎散架。
红姐关掉录音笔,俯下身,用冰冷的手指抬起王婷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眼睛。
“姑娘,醒醒吧。陈远那孩子心善,念旧情,但他不傻,更分得清人。”红姐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残酷的怜悯,“他放过你,没赶尽杀绝,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你和你妈做的那些腌臜事,真要抖落出来,够你们喝一壶的。”
“别再幻想了。也别再去找他。给自己,也给他,留最后一点体面。”
红姐松开手,重新靠回椅背,吸了口烟,淡淡地道:“路,到头了。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
说完,她不再看面如死灰、彻底绝望的王婷一眼,站起身,拎起那个旧木箱,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出了废弃仓库,身影融入外面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王婷瘫坐在冰冷肮脏的地上,看着散落一地的、记录着她所有丑陋和不堪的证据, finally 彻底明白了。
她失去了陈远,失去了赵铭,失去了财富,失去了容貌,最后,连最后一丝幻想和尊严,也被红姐无情地彻底碾碎。
她什么都没有了。
社会性死亡之后,是真正意义上的,穷途末路。
等待她的,将是为生计奔波、饱尝世态炎凉、在无尽悔恨和旁人的白眼中,缓慢腐烂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