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纸质的饮料杯本身就是空的,即便装进纸袋砸到我头上,也不会感觉到多痛,但是从力道和击打频率不难发现,魏语这次是真的怒从心烧。
“渣男!……贱男人!……杏欲狂!……”
魏语每骂一下,纸袋都会呼之欲出的落到我头上,很有规律的节奏。
我就这么干坐着,任由这个愤怒到失去理智的可爱姑娘发泄情绪。
外场的服务人员过来劝架,但也只是站旁边隔一小段距离劝说,不敢靠近。
围观的群众纷纷吃起了瓜,男男女女们咧着嘴嘻嘻哈哈。只有隔壁桌两个上了年纪的老阿姨用苦口婆心的语气劝解道:“别打了,你们跟我儿子差不多大,年轻人不能太气盛。”
“不气盛能叫年轻人吗!”魏语用尖厉的嗓音吼道,“我苦苦等了你一晚上,结果你这个渣男在外面逍遥快活。良心被狗吃了!眼瞎是不是?我哪里不好?我再怎么差也比那个荡妇强!”
鼓鼓囊囊的纸袋高高举起,像一道从悬崖断裂的坠石朝我重重袭来。
下一秒,我抬起手,精准抓住纸袋的底部,指甲嵌进质朴的纸皮。
我低着头面无表情,纸袋子也仿佛识别到我突然的阴沉,警觉的停住了力道。
僵持两秒,魏语冷哼一声,讽刺道:“骂你那么多下,你一声不吭。我一骂那个荡妇,你就硬气起来了。你真是夏渐。”
“她不是荡妇。”我低声道,声音细若蚊声。
耳边传来沥沥的啜泣声,余光里,一粒带着温度的泪自她下巴汇聚处滴落,越过衣服上竖排的纽扣,碎在地上结出一朵寒冷的无形小花。
我目光斜下,地上只依稀辨得一小块水渍泛着冽光,但是那朵背寒的小花仿佛深深扎根,窗外车笛划开寂默,凉愫从创口漫开,我无处藏身。
“你真不是人……”魏语凄厉的声音从尖俏的喉咙里幽幽的刺入我心,“这个时候连安慰我一下都不肯,你对所有女孩子都这么绝情吗?嗯?抓在手里的时候毫不珍惜,我不是你想丢弃就丢弃的收藏啊……为什么你在我心里如此重要,偏偏我不能被你珍视……”
“我对其他女孩子都很温柔的。”
“唯独对我不行?”
我不说话了,想不清为什么,说不清为什么,思绪似乎被一块橡皮塞堵住了,只要一动脑筋就会头痛欲裂。时间的海浪盖住头顶,我只要逃离,什么也不带走,只想自己马上离开这个地方,不用面对任何人。
魏语冷笑两下,一边咧起的嘴角如同投影般虚幻生硬,另一半完全没有在笑。
静静的,她轻轻拽了拽被我手指抠进去的纸袋,没有感情的说:“你总是这样,完全不改变。我以为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悲秋,你会如春天般拥我入怀,但是你没有。我把喜乐都送给了你,你把哀伤都扔给了我。如果你不认为我是个吉利的女生,那就请放开你的手。”
我大惊,瞪大眼睛转头看她。
这话……难道是要跟我分手吗?
“放手……”魏语低垂着眸子,眼睛四周蒙上一层阴影,拽了拽打包袋,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我五指像树懒的四肢一样扎的更深,能摸到咖啡杯凉透了的底边。她拽的力度不大,手腕扭动轻微,若喙啄羽毛的山雀,如有生命一般,在断与不断的边缘徘徊。
我陷入茫然,如果魏语真的要跟我分手吗?……不对,她既然说出了那句暗示的话,就表明已经出现这个意思,我来不及了。但是我不想啊……我想过万一有一天她不爱我了怎么办,也许我会像很多经历过破裂的人一样掉入低谷再爬上来。我做得到吗?我做不到。直到那句未说出口的话以另一种形式飘进我的耳朵,我都会为此触惊,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办……
背部燥热,眼睛在极度不安的情况下四处游移,汇入眼帘的尽是陌生人们看戏的目光,不屑的表情,痛斥的嘴型,取消的眼睛,像是穿骨的铁链一条条纷至沓来,缠绕我的喉咙。
这家店的值班经理从“非员工禁止进入”的门出来,玻璃外面又贴过来两三个手抓烤肠的小屁孩,耳边絮叨起几个老年人的闲言闲语,灯光刺目,画面的急骤间,大大小小的物品,桌子、椅子、挂在前台天花板的电子屏,宛如地狱般震动,雪花如灰尘飘入我心,撕开了缺陷。
嘶——
我撕掉打包袋底部的纸皮,里面的饮料杯接二连三流出来,在地上咕噜噜滚动着,声响碰撞出空鸣。
魏语的目光随着杯子移动,眼神空洞,像是灵魂也绑在滚落的杯子,遗落不知名的远方。
“分手。”这句话是我说的。
魏语像是定在原地,愣了好一阵,空洞的眼睛瞬间被惊愕填满。她缓缓抬起头,放大的瞳孔死死盯着我,嘴唇微微颤抖,嗫嚅着却半晌说不出话。
周遭的嘈杂倏然消失了,只剩我俩。
魏语无底深空的眼睛颤动,难以理解的低声问道:“什么?”
“分手,我受不了了,以前我们还是朋友的时候,和你待一起挺自在的,现在简直如地狱般煎熬。或许我们只适合做朋友,如果只是朋友就好了……”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随便了,无所谓了,只要能让我快速离开这里,失去了什么,手里还有什么,那都不重要了。
“额啊?”魏语不可置信的歪了歪脑袋,眼眶红透,身体剧烈颤抖,仿佛一阵狂风便能将她吹倒,“你……你还是人吗?”
“正因为我是人,所以我有发表意见的权力,现在你已经让我很难受,请你看开一点,不要一会儿又哭又闹,搞得谁都不好受。”
“你完完全全就是个自私的出生!”
“随便你怎么说,”我换了条二郎腿,原先架起来的那条腿麻的厉害,我极力克制着失控,“既然你认为我是出生,当初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说明你之前都不是真的了解我,现在你了解了,你是不是应该重新审视一下值不值。”
魏语眼中死寂的神色,绝望沉沉浮浮,凝固成一层坚硬的冰。冰之下,是曾经鲜活而溺水的鱼,挣扎着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