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在游乐场的长椅上吃煎饼,时候不早了,不算宽敞的园区小路仍游荡着那么几个人。人数并没有因为日暮的沉沦而逊色,大大小小的灯点硬生生将这里一枝一叶密布在每一丝情绪夹缝中的细节给揪出来。
说到底,除却娱乐设施,单看风景也别有一番风致,也难怪排队的人少,无所事事的人多起来。其中手拉着手并肩散步的情侣份量也肉眼可见的弥漫。
让我奇怪的是,不论单身,还是情侣,这些人当中男性的目光总不合时宜的朝我们这边瞥过来。不用想也知道,尽管我希望我想错了。
有一个漂亮女朋友的坏处,就是很难不对其他同性的目光产生敌意。
我对一旁正在咀嚼生菜的魏语说:“要不你把口罩戴上吧。”
她投来一个看神经病的眼神,吧唧吧唧咽下去,怼道:“你是不是坐过山车把脑子甩飞了?谁吃饭戴口罩。”
我一时间无话可说,本来还想动动脑袋瓜子诡辩一下,想了想还是算了。
……
……
等车开回天府广场,天已经彻底黑了。没了白天的燥热,这里反而比白天更热闹。
路上堵得跟便秘似的,开到停车点时,魏语已经急的咬牙切齿。听说开车的时候容易暴动,我虽没体验过,但那种恨不得把方向盘砸了的表情已经写在她脸上了。
为了安抚她,我提议:“煎饼吃饱没?咱再吃点夜宵,然后找个澡堂子洗澡。”
听到我的话,魏语紧缩的眉头稍微舒缓点,车子不偏不倚的停住,她扭动钥匙:“色鬼,我就知道你会得寸进尺。”
我:?
半天反应过来,我斜睨着她,无语道:“分开洗,你去女澡堂,我去男澡堂。”
她噗嗤一笑,语气轻松了点:“嘻嘻,这里好吃的应该不少,先吃夜宵,后面再洗澡。但是这里是市中心,可能没那么多时间找风水宝地了,也不一定找的到。”
“那就在肯德基凑合过一晚呗。”我随口道。
她解开安全带,侧身看我:“关键衣服就不好洗了。”
这是个头疼的问题,我思索片刻,给出一个摆烂的方法:“以后再洗,我们又不是天天洗澡。”
“好叭,”魏语把车钥匙从点火开关上拔下来,车门打开一道缝,转身不经意瞥了下中央后视镜,滞住。
片时,惊呼:“糟了!梯子还没还。”
大惊小怪,我说:“吃完饭再还。”
“我们对讲机还押在那里。”
“不影响,她要扔早扔了。”
“万一人家关门了呢?”
“……”五金店几点关门来着?应该没那么早吧,但也不一定……
“早点还完早点结束。”魏语一边说,一边钻到后座,半个身子探进去,吭哧吭哧地往外拽梯子,“正好消化消化。”
“不开车吗?”
“堵成这样,你开?”她回头瞪我,“反正没多远,扛过去得了。”
……
……
魏语走在前头,一只手扶着梯子的一边,另一只手大摇大摆。我走在后头,梯子不算重,但扛久了还是硌得生疼。
我调整了下姿势,让梯子稍微平衡点,抬头看了看四周。城市的夜晚比白天更鲜活,路灯、霓虹、便利店的白光,还有远处高楼里零星亮着的窗户,像是白昼被烈日压抑的煎熬一片一片的扩展开来,尤为亮眼。
转过一个街角,突然听到一阵“咔嗒咔嗒”的轮子撞击声,紧接着是木板砸地的闷响。抬眼望去,商业广场旁聚着一群滑板青年,正围着一个小型水泥碗池上下翻飞。
偶有过路的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就此驻留,充当观众。这其中包括我们。
魏语眯眼望了望不远处,那对我来说还算新奇的事物,转头问我:“你会不会玩滑板?”
“不会。”我很直截了当的说。
这个对我说话丝毫不忖度逻辑的家伙,显然闪过了我不需要学这玩意的事实,笑着说:“不会可以学啊,我教你。”
“你还会玩滑板?”
“那当然,”魏语自得的挺起傲人的胸脯:“放假的时候,我有时候没事就到小区楼下,一个人拿着个滑板练习。起初也没多大兴致,就是试一试的态度,结果被我凑巧的无师自通了。”
“你厉害,”我还能说什么,客套一下。随后有点不服气,“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我小时候,我家里人给我买过一块滑板,我也是自己一个人练,摔骨折之后就再也没用过。”
“那是你没掌握技巧,拜我为师,我包你一次就会。”她说着,对我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就在这?”
“就在这。”
“我没有滑板。”
“找人借一个。”
我的女朋友教我玩滑板,听着就很暧昧。
可是我犯起了难,一方面我委实对滑板感不起一点兴趣。另一方面,我社恐,那么多人看我们俩你侬我侬,会很不自在。
犹豫半天,我回道:“不学。”
魏语愣了一下,“唉?为什么不学?对自己没自信吗?”
“你想玩你玩去,”我转移重点道:“我可不想丢人现眼。”
空气在我话音刚落的一刻凝固了,却似通风的,滑轮摩擦的声音,青年们的高呼,围观大爷大妈们有时也会赤诚的喝彩一下。这些不可忽视的声音从我们中间如虚拟的风穿过,沉默时,她眼中怨怨的不满刺入我的眼帘。
“那我去玩滑板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要太孤单寂寞。”说罢,小手一甩,梯子前头重重的砸到人行道的混凝土面砖上。
“唉”我没来的及叫住她,她已然飞奔跑过去,一头扎入人群。
那些人的身影挡住我目光触摸的路径,于是我不得不调整姿势,手抓着梯子中间部位,一个人扛下所有重量,步履沉重的接近。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我从两名陌生人中间挤入,看见魏语正叽里咕噜,和那群滑板青年中的某一个正谈论着什么。
与她谈话的男人头戴纯黑头巾,皮肤黑黄,侧面看,五官倒是标致。说不上俊美,但乍一眼给人的那种时尚潮男气质颇为富足。
我眼睛发酸,浓浓的醋意顺着感官注进气管里,呼吸都变得不那么通畅。
头巾男人和蔼一笑,慷慨的把拄在脚边的滑板递给她。
魏语欣然的接过,回首,沾沾自喜眉宇裹挟小眼神里那点暗暗的嘲讽像一把箭击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