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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艾文感觉自己行走在一片无形的钢丝上。图书馆的白昼依旧安静寻常,但每当闭馆的钟声敲响,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薄薄的“正常”表象之下,涌动着更加活跃、也更加危险的暗流。他像一个被植入体内的传感器,对图书馆的“心跳”和“呼吸”变得越来越敏感。

林馆长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目光中那份审视愈发明显,偶尔会在他完成某项工作后,状似无意地问一句:“下面还安静吗?” 艾文总是含糊地点头,不敢透露自己深入地下书库的具体细节,尤其是那本黑皮书和记忆碎片的事。他本能地感觉到,馆长对他有着未言明的期待,也有着深深的戒备。

补充条例中提到的“每周至少一次深入地下书库,进行‘噪音抑制’巡查”,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他不能再拖延了。

又一个夜晚,艾文做足了心理准备。他将那本能够开启书库大门的黑皮书小心地放进背包,又从前台抽屉里取出了那把古朴的银色铃铛。铃铛入手冰凉,上面刻着细密而陌生的符文,轻轻摇动,却并不发出声音,只有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抚平思绪波动的微弱振动感。

再次站在那扇包铁木门前,艾文深吸一口气,将黑皮书嵌入凹槽。机括转动,门悄然开启,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腐败与腥甜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这一次,他没有像初次那样茫然探索。他直接朝着记忆中书库深处、那片寂静之民聚集的圆形区域走去。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沿途那些静止的无面灰色身影。它们依旧如同雕塑,但艾文敏锐地察觉到,它们那空白的脸部,似乎更频繁地、极其轻微地朝着他光线的方向“偏转”。

低语声,那源自黑暗穹顶的“深渊回响”,似乎也比上次更加清晰、更加……焦躁?不再是单纯的碎片化信息,而是夹杂着一些扭曲的、充满负面情绪的音调,如同无数被困灵魂的呻吟与嘶吼。

这就是需要抑制的“噪音”?

他走到圆形区域的边缘,停下脚步。手电光无法照亮穹顶的核心,但他能感觉到那个巨大的“存在”正在上方躁动不安。周围的寂静之民,虽然依旧静止,但它们灰白色的身体表面,似乎有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在荡漾。

不能再靠近了。他想起了补充条例第二条:“若发现‘寂静之民’活动性增强或出现聚集现象,立即使用休息室柜内的银色铃铛。”

他举起手中的银色铃铛,犹豫了一下,然后用力摇晃起来。

没有声音发出。

然而,一股无形的、清越的波动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纹般扩散开来!这股波动扫过他的身体时,他感觉脑海中那些被低语搅起的烦躁和混乱瞬间被抚平了许多,精神为之一振。

波动扫过那些寂静之民,它们身体表面的涟漪明显平复了下去,微微偏转的“脸庞”也缓缓回正,恢复了绝对的静止。

而上方那躁动的低语声,也在这无形波动的冲击下,变得微弱、平缓,重新化为了那些模糊不清的信息碎片。

有效!这银铃的作用是安抚,是“镇寂”,而非驱散或毁灭。

艾文不敢停留太久,持续摇动着铃铛,缓缓向后退去。直到退出圆形区域,回到相对“安全”的书架丛林,他才停止摇铃。低语声虽然依旧存在,但已经恢复了之前那种相对“稳定”的状态。

他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噪音抑制”巡查,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他不敢想象,如果这银铃失效,或者那个“寂静核心”彻底暴走,会发生什么。

完成巡查,他快速退向入口。在经过一处偏僻的书架时,手电光无意中扫过地面,照亮了半本被灰尘覆盖、似乎是从书架高处掉落的皮质笔记本。

他心中一动,弯腰捡了起来。吹开灰尘,笔记本的封面没有任何标识,但材质和样式都很古老。他下意识地翻开了它。

里面是手写的字迹,工整而有力,但越到后面越显凌乱、潦草。

“……第七次进入‘回响之间’(注:即地下书库圆形区域),低语愈发清晰,我似乎能听懂一些片段……它们在谈论‘界限’,谈论‘归还’……归还什么?”

“……林警告我,不要再深入。他说‘看见越多,失去越多’。但真相就在眼前,我无法放弃……”

“……今天,我在社科区第七排发现了那本书,‘编号:无’。它……在呼唤我。我翻开了它,我看到了……前任的影子!他的恐惧,他的绝望!这本书是墓碑!是记忆的囚笼!”

“……它们注意到我了。寂静之民……它们不再完全静止。当我背对它们时,我能感觉到……它们在移动。”

“……最后一次记录。我必须去‘回响之间’,我必须问清楚……‘钥匙’到底是什么?如果无法归来,后来者……警惕林!他隐瞒了……最重要的……”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最后一页被某种暗褐色的、干涸的污渍浸染了大半。

艾文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这显然是另一位前管理员的笔记!时间可能比档案室里记录的那个“赵明”更早!他也发现了黑皮书,他也深入了地下书库,他同样对林馆长产生了怀疑,并且最终……很可能遭遇了不测。

笔记中提到了“钥匙”!黑皮书是打开书库大门的钥匙,但笔记里提到的“钥匙”,似乎指向别的东西?是打开什么的钥匙?还有“归还”,这个词再次出现,与低语声和那个敲门还书的中年男人隐隐对应。

线索越来越多,但拼图却更加混乱。历任管理员似乎都在重复着类似的探索与悲剧,而林馆长,则像一个沉默的看守者,知晓一切,却从不点明。

艾文将笔记本小心地收进背包。这是重要的证据,也是前人的警示。

他迅速离开地下书库,关上门,取下黑皮书。回到走廊,他才感觉重新回到了“现实”。

当晚的闭馆巡视,他格外留意三楼社科区第七排书架。那里依旧安静,但他知道,那个缝隙里曾经塞着怎样一个不祥之物。他也更加留意林馆长的动向,但馆长依旧如同一个精准的钟摆,重复着每日的固定行为,看不出任何异常。

然而,在锁门离开,走到胡同口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图书馆三楼的窗户。

那里,原本应该一片漆黑的社科区窗户后面,似乎极快地闪过了一个人影——穿着灰色的制服,脸部一片空白。

是幻觉?还是某个寂静之民,不知用什么方式,短暂地出现在了楼上?

艾文不敢确定,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他猛地转过头,加快脚步融入主街的人流。

笔记本中的记录,加上今晚的疑似目击,让他意识到,地下书库的“寂静”并非绝对的封闭。它们的影响,或许正在以某种缓慢而隐蔽的方式,向上渗透。

而他这个拥有“安全认证”、频繁接触核心的整理员,是否在不经意间,成为了这种渗透的……催化剂?

银铃能镇寂地下的噪音,但能阻挡那无声无息的同化吗?笔记本前任主人的结局,如同一个冰冷的预言,悬在他的眼前。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快地拼凑真相,否则,他很可能会步上前人的后尘,成为这座图书馆吞噬的又一个牺牲品,一个游荡在书架间的……新的寂静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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