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裹着薄凉，透过小区的落地窗，落在沈砚舟握着玻璃杯的指节上。林曦靠在沙发里，额角抵着微凉的玻璃，指尖还泛着酒后的轻颤——沈砚舟刚在厨房煮了醒酒汤，米白色的瓷碗里飘着姜丝和红枣，可她只抿了一口，就皱着眉推开，语气里还带着没散透的倦意：“太腻了。”
他没勉强，只把温好的矿泉水递过去，指腹蹭过杯壁，确认温度刚好才松手：“景辰已经在医院等着了，去做个检查，我放心。”
车子驶出小区时，林曦靠在副驾上，视线落在窗外掠过的街景。记忆突然像失控的潮水，毫无征兆地涌上来——是林晓棠坐在这个位置，笑着答应他一起回沈妈妈家雀跃；是沈砚舟在红绿灯前，侧过身给她系安全带，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手腕，她脸颊泛红的样子。
可这些画面里的心动和欢喜，她一点都没感觉到。就像看了一场别人的电影，剧情记得清清楚楚，心里却毫无波澜，只剩一片陌生的空落。
王景辰的治疗室很安静，白色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淡雅的山水画，冲淡了医院的冰冷。林曦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扶手，听王景辰询问昨晚的状况：“意识模糊的时候，有没有出现不属于自己的情绪？记忆有没有断层？”
她抬眼，目光先落在王景辰身上，又转向站在旁边的沈砚舟——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低领针织衫，领口松垮地垂着，昨晚被她咬过的地方，虽然没破，但还是留下了一块淡红色的印子，像枚突兀的标记，嵌在他白皙的颈间。
林曦的指尖骤然蜷缩，指甲掐进掌心，才压下心头那阵莫名的慌乱。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没有断层，我记得所有事——我的，晓棠的。但我没有她的感情，比如……”她顿了顿，迎上沈砚舟的目光，记忆里林晓棠每次看他，眼睛都会亮起来，像落了星星，可她现在只觉得平静，甚至有点疏离，“我记得她很爱你，可我不爱。”
沈砚舟的喉结动了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的光暗了暗，却没说话——王景辰之前跟他说过，人格融合初期，很可能出现“记忆共存但情感剥离”的情况，他早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是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有点疼。
王景辰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格外清晰。林曦的目光又忍不住落回沈砚舟的脖子上，昨晚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勾着他的脖子，带着酒精的冲劲吻他，手指拽着他的睡衣领口往下扯，甚至咬了他一口……那些带着侵略性的亲近，此刻想起来，却让她莫名心虚。
像偷了别人的东西。
偷了林晓棠藏在心底的爱意，偷了她本该有的、和沈砚舟之间的温柔互动，甚至偷了她对他的依赖和心动。而自己，只是借着这具身体，借着这些记忆，做了一场越界的梦。
沈砚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走过去，蹲在她面前，视线和她平齐，声音放得格外温柔：“怎么了？头又晕了吗？”他的手抬起来，想碰碰她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却被林曦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明显的抗拒。沈砚舟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林曦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地面，声音低得像在呢喃：“我没事……就是觉得，有些事，不该是我做的。”
不该借着晓棠的记忆，跟他亲近；不该凭着一时的冲动，留下那些属于他们之间的印记；更不该，让他误以为，站在他面前的，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林晓棠。
沈砚舟有些失落在心头，放在半空的手瞬间握紧，却还是一副温和的口吻，“在外面等我一下好吗，我想给你景辰单独说几句。”
林曦转身，刚走到走廊拐角，沈砚舟低沉的声音就透过虚掩的门缝飘了出来，带着难掩的困惑：“昨天明明晓棠已经回来了，怎么今天又是林曦？”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走廊墙壁的扶手，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她不是故意要听，可那些话像带着钩子，勾得她挪不开脚步。
王景辰的声音带着点质问的锐利：“我早就跟你说过，dId的治疗不是逼哪个个体消失，是让所有部分整合，去接受、感知彼此的情感。你为什么非要她是林晓棠？”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林曦屏住呼吸，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慢慢收紧。
“还是说，你对她好，只是因为她身体里有林晓棠的影子？”
这句话像一根冰锥，狠狠扎进林曦心里。她猛地闭上眼，脑海里瞬间闪过昨晚的画面——她勾着沈砚舟的脖子吻他，他最初的抗拒，还有她咬他时他眼底的清明。原来，他心心念念的，从来都是林晓棠。
里面的沈砚舟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曦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见他带着茫然的声音，像是在问王景辰，又像是在问自己：“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让她回来，想让她像以前一样……”
他的困惑那么明显，像一层薄雾笼罩着，让林曦突然觉得可笑。她一直以为，沈砚舟对“林曦”的容忍，是因为在意，可现在才知道，不过是因为她占着林晓棠的身体。
“林曦想起晓棠所有的事，就是整合的好开始。”王景辰的声音缓和了些，“她们是反着的——晓棠温柔安静，对感情却敢爱敢恨；林曦锐利果断，面对感情也有可能怯懦。但她们从来都不是两个独立的人，是一个整体。你该接受她所有的样子，而不是只盯着‘林晓棠’这个名字。”
怯懦？
林曦垂下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她确实是这样——面对苏尧的暧昧，她看似游刃有余，其实一直保持着距离；昨晚对沈砚舟的亲近，不过是借着酒精和林晓棠的记忆冲动行事，清醒后只剩满心的虚和无措。她可在感情里，她连承认一点点在意的勇气都没有，更何况她又发现苏尧居然是在骗她。
沈砚舟的声音又传来，带着更深的困惑：“接受所有样子……可我爱的，到底是林晓棠，还是她这个整体？”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林曦心里那点刚冒头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她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微微颤抖。
原来他对自己的感情都不确定。他对她好，或许真的如王景辰所说，是因为林晓棠的存在。如果没有林晓棠留下的那些羁绊，他还会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她吗？
林曦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强烈的不自信。她不像林晓棠，被母亲一直的压制，她不敢说不，可是当她觉察沈砚舟对自己的喜欢时她敢毫无保留地去爱，敢对着沈砚舟说喜欢，甚至敢期待“露为风味月为香”的生活。可她习惯了防备，习惯了用冷漠伪装自己，面对感情，她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连伸出手都怕被拒绝。
而沈砚舟，他连自己的感情都分不清，又怎么可能给她想要的安全感？
走廊里的脚步声传来，林曦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背对着治疗室的门。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又快又乱，像要跳出胸腔。王景辰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们是一个整体”“你该接受她所有的样子”，可沈砚舟的困惑，像一道鸿沟，横在她和那份可能存在的感情之间。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鞋面擦得很亮，是沈砚舟早上给她找的、林晓棠以前没穿过的那双。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她永远都成不了林晓棠，永远都没有那份勇敢的爱意，沈砚舟是不是也不会等她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咬了咬下唇，眼底的锐利褪去，只剩下一片茫然和无措。原来，她和林晓棠一样也是有着许多的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