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晒谷场的竹篱笆,小虎就推着独轮车来了,车斗里装着半袋新收的麦子,麦粒饱满得像裹了层珍珠粉。他把车往场边一停,从草垛上扯下块麻袋铺在地上,解开扎口绳,麦粒“哗啦”倒出来,在麻袋上摊成片金闪闪的海。
“今年的麦比去年沉实。”哑女拎着木耙走过来,指尖捻起一粒麦子,对着光看,麦壳薄得透亮,“磨成面准定白。”她把木耙往麦粒里一插,手腕用力,麦粒就顺着耙齿散开,露出底下没晒透的潮湿处。
小虎蹲下来帮她把结块的麦粒搓开,掌心沾着麦糠,痒得直缩手:“昨儿去打谷场看了,王伯家的脱粒机坏了,咱帮着修不?”哑女点头,木耙在麦堆上划出整齐的纹路,“他昨儿送了咱两捆新麦秸,正好编个新草垛。”
正说着,场边的老槐树下传来“吱呀”声,张婶挎着竹篮走来,篮子里是刚蒸的槐花糕,热气裹着甜香飘过来。“歇会儿吃块糕?”张婶把篮子往石桌上一放,“你俩这麦子晒得匀,比老李家的强——他昨儿图省事,堆着没摊开,今早摸着手心潮。”
小虎拿起块槐花糕塞嘴里,含糊着说:“哑女说要晒三天,每天翻三遍,不然磨面发黏。”哑女白了他一眼,把另一块糕往他手里塞:“少吃点,等会儿要去修脱粒机,沾了糖不好干活。”
张婶笑着收拾篮子:“你俩就是仔细,去年你家的麦面蒸馒头,全村都来借面引子。对了,后儿集上有卖新磨的豆腐,记得去换两块,配你家的新麦面做菜包,香得很。”
日头爬到头顶时,麦粒晒得发烫,哑女把木耙反过来,用平整的一面把麦堆推成波浪形,让底下的麦粒翻上来。小虎蹲在篱笆边劈柴,斧头起落间,木柴“咔嚓”裂开,溅起细碎的木屑。“脱粒机的齿轮松了,”他忽然说,“早上看了,得换个新销子,等会儿去铁匠铺问问。”
哑女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阳光照在她胳膊上,麦糠粘在皮肤上,像撒了层金粉。“我去借辆板车,”她说,“你去铁匠铺,顺便买两斤铁钉,上次编鸡笼还剩半卷铁丝,正好补上。”
两人分头忙活,等小虎扛着新销子回来,哑女已经把板车停在王伯家门口。脱粒机蹲在院角,铁皮外壳锈得发褐,王伯正蹲在旁边叹气:“这老伙计陪了我十年,还是第一次掉链子。”小虎拍着机器外壳笑:“叔您放心,保准修得比新的还利索。”
哑女递过扳手,小虎拆开齿轮箱,油污溅了满手,她就蹲在旁边递零件、擦工具,偶尔帮着扶稳机器。王伯在灶上烧了水,端出腌菜坛子:“中午在这儿吃,新收的豆角腌了半坛,配新麦面馒头正好。”
齿轮重新卡进卡槽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小虎踩动踏板,脱粒机“嗡嗡”转起来,王伯抓了把麦秸塞进去,麦粒混着碎秸从出口涌出来,颗颗干净。“成了!”小虎关掉机器,满手油污地抹了把脸,倒成了花脸猫,惹得哑女直笑,递过帕子让他擦。
往回走时,板车斗里装着王伯送的新麦秸,金黄金黄的,像铺了层阳光。哑女坐在车沿上,手里编着麦秸,指尖翻飞间,一只草蚂蚱渐渐成形。小虎推着车,脚步轻快,“等晒完麦,磨两袋面,给你蒸槐花馒头,再做麦仁粥。”
哑女把草蚂蚱往他兜里一塞,“还欠我去年的糖包呢。”小虎摸出兜里的草蚂蚱,捏着它的腿晃了晃:“今天多放两勺糖,甜到你牙疼。”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板车碾过田埂,麦秸“沙沙”作响。晒谷场上的新麦还在夕阳里发亮,像铺了层碎金子,风过时,麦粒滚动的声音,混着远处的蝉鸣,成了最踏实的夏末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