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假的晨光算不上烈，温吞地透过窗户，落在神崎凛司手中那本日本网球协会官方手册的页面上。
他的指尖正停留在关于U17训练营申请条件的那几行字上，来回摩挲，仿佛能擦出点什么隐藏信息。
公寓里很安静，听得见远处街道偶尔传来的模糊车声。
墙角倚着他那个有些年头的网球包，旁边书架塞满了网球杂志和体育心理学书籍，排列得像接受检阅的士兵。
三月下旬到四月的假期，是国中一年级最后的喘息，立海大的校园想必已经空了大半，但他没那份闲心去享受纯粹的悠闲。
日本的U17此时可能光有实力还不够，你需要敲门砖，比如，一封够分量的推荐信。
他的目标很明确。
晌午刚过，神崎已经站在了东京郊外那座熟悉的寺院。
他抬眼望去，果然，越前南次郎那家伙，正翘着二郎腿，用光着的脚趾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那口古钟，僧袍穿得松松垮垮，浑身上下写满了“没正形”。
“南次郎前辈。”
神崎凛司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递上精心准备的礼盒，里面是上好的静冈茶和时令和果子，“冒昧前来打扰。”
南次郎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嘴角先咧开了，顺手接过礼盒，拍了拍神崎的肩膀，力道不轻：“哟！小子，还挺懂礼貌！不错不错，比我家那个臭小子强多了。走，菜菜子泡了好茶，便宜你了。”
寺院客房清幽，茶香袅袅。
越前菜菜子微笑着奉上茶水，动作温婉得体。
神崎道了谢，轻啜一口，暖流入喉，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时间宝贵。
“前辈，这次来，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屋久杉丽华女士。”
他放下茶杯，目光沉静地看向南次郎，“我想向她请教网球，并且，希望能争取到U17训练营的推荐资格。”
“噗——”南次郎刚塞进嘴的团子差点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才用一副“你小子胆子不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神崎，“衫婆啊……”
他拖长了调子，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啧啧，那可是块硬骨头，又臭又硬，啃不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盘起腿，像个分享江湖秘闻的老混混：“U17的推荐信在她那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她最讨厌什么？就是急功近利、毛都没长齐就想着一步登天的小鬼头。”
说着，他故意凑近神崎，压低声音，眼神里却闪着戏谑的光，“不过嘛……看在你这么有‘心’的份上，”
他掂了掂旁边的礼盒，“给你指条明路。你要是能勉强接住她三成力道的发球，或许，只是或许啊，她能正眼瞧你一下。”
神崎凛司面色不变，心里却快速盘算着。
三成力道？听起来简单，但从南次郎嘴里说出来，绝对不简单。
他需要的是这种循序渐进的、扎实的指导，而不是南次郎那种天马行空、常常伴随着精神打击和无数次捡球的“点拨”。
那种方式或许适合越前龙马那种怪物，但不完全适合他神崎凛司。
“相比我这个居无定所、到处晃荡的老家伙，衫婆确实更‘接地气’，”南次郎晃着脚丫子，语气难得带了点正经，“适合你这种心思沉，想一步一个脚印踩实了往前走的小子。”
“我明白了。感谢前辈指点。”神崎点头，这正是他需要的确认。
“光说明白可不够！”
南次郎突然来了精神，一跃而起，顺手抄起靠在墙边的旧球拍，“来来来，让前辈我看看，你小子这段时间有没有偷懒！活动活动筋骨！”
寺院后院那片简陋的沙地球场，神崎再熟悉不过。四周竹叶被风吹得沙沙响。
南次郎甚至没好好站上发球线，就那么随意地站着，手腕一抖，球拍轻描淡写地一挥。
来了！
网球过网的轨迹诡异得如同醉汉的画作，忽高忽低，忽左忽右，旋转强烈到仿佛带着嘶鸣。
它看起来慢悠悠，像片落叶，下一刻却可能骤然加速，如离弦之箭直刺底线角落。
神崎凛司屏住呼吸，强迫自己不去依赖容易被欺骗的视觉。
他微微闭眼一瞬，再猛地睁开，瞳孔聚焦在球体本身，耳朵捕捉着那细微的、破空而来的声响。脚步快速移动，沙地在脚下发出摩擦声。
判断对了！是削球，带着强烈的侧旋！
他侧身引拍，试图用反手切削回去，化解旋转。
然而，就在球拍接触球的一刹那，那股看似轻柔的力量陡然变得沉重，球路再次发生细微偏移。
啪！球撞在了拍框边缘，无力地弹向网带。
“哎呀呀，判断对了方向，可惜手感还是硬了点。”
南次郎扛着球拍，笑嘻嘻地点评，“手腕再软一分，角度再打开三度，或许就能回过网了哦？”
神崎抿紧嘴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跑回去捡球，眼神更加专注。
第二球，第三球……
他尝试正手强攻，球飞出界外；尝试网前截击，被南次郎一个轻巧的挑高球戏弄；尝试放短球，南次郎如同鬼魅般早已等在网前，一拍打死。
六局下来，他依旧一分未得。
汗水已经浸湿了额前的发丝，呼吸也变得粗重。沙地奔跑比硬地更耗体力。
但是，他没有一次慌乱。
每一次回击，无论成功与否，都比上一次更沉稳，思考的时间更短，身体的反应更快。
他在适应这种毫无章法、却又处处充满陷阱的节奏。
“嘿！还差得远呢！”
南次郎用他标志性的语气嘲笑着，但眼神里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不过嘛……比上次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强点了。至少知道用耳朵听，用脑子想了。”
他走到网前，用球拍点了点神崎的脚：“衫婆的‘心网’，可比我这随手玩玩的玩意儿刁钻一百倍。你想在她手下走过几招，光靠眼睛和手可不行。得先学会——让这里，”
他又用力点了点神崎的脚底板，“听清楚球落地的声音！”
神崎凛司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若有所思。
心网？不是单纯的技术，是一种感知和预判吗？
离开寺院时，南次郎塞给他一张皱巴巴、甚至有点油渍的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一个大阪的地址。
“喏，衫婆的地盘。祝你好运咯，小子！”
南次郎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别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被那老婆子的眼神吓趴下！她瞪起人来，可比我的球可怕多了！”
神崎凛司郑重地将纸条收好，再次躬身：“非常感谢您，南次郎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