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冻荒原的深处,噬魂幽风溃散后留下的死寂,比之前更加浓重。破碎的冰原如同巨兽的骸骨,裸露在暗红色的天幕下,纵横交错的深渊中,残留的邪气与冰寒死意交织,形成一片生灵勿近的绝域。唯有那从天际裂隙中透下的、清冷而微弱的星光,如同慈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惊世之战的土地。
在距离战场中心数里外的一处、被巨大冰崩掩埋了大半的天然冰窟深处,两道身影依偎在避风的角落。冰窟内寒气刺骨,壁上凝结着万年不化的幽蓝冰晶,散发出朦胧的微光,勉强驱散了部分黑暗。
玄苍依旧昏迷不醒,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头颅无力地垂向一侧。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唯有紧蹙的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痛楚,证明着他仍在生死边缘挣扎。寂灭剑横在他膝上,剑身黯淡,那道细微的裂纹触目惊心,仿佛随时会彻底断裂。心脉深处,那几缕与本源纠缠的蚀魂魔气,因他强行引动和魔瞳的邪能冲击,封印已然松动,如同苏醒的毒蛇,在他经脉中缓缓游走,侵蚀着所剩无几的生机。他的身体冰冷,气息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苏小碗跪坐在他身旁,身上的星辰战甲早已消散,恢复了一身染血的素白裙衫。她脸色同样苍白,唇无血色,灵觉与灵力因星核裂变的反噬而几近枯竭,识海空乏,阵阵针扎般的剧痛不断袭来。但她强撑着极度疲惫的身躯,双手紧紧握着那枚第三处基座的核心——那枚已彻底净化、散发着柔和湛蓝星辉的星辰源晶。
源晶入手温润,精纯磅礴的星辰之力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流淌入她干涸的经脉,滋养着近乎碎裂的丹田与识海。她不敢有丝毫懈怠,将《星枢引灵诀》运转到极致,引导着这股力量,一部分用于修复自身的损伤,更多的,则化为最温和的涓流,源源不断地渡入玄苍体内。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她的灵觉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避开玄苍经脉中那些因魔气侵蚀而变得脆弱不堪的区域,将星辰之力精准地输送到他的心脉周围,加固着那摇摇欲坠的封印,同时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本源。每一次灵力的流转,都牵动着她自身的伤势,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她咬紧牙关,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冰窟外,是永恒的寒风呼啸;冰窟内,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以及星辰之力流转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细微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当苏小碗感觉自己的神魂即将因过度消耗而彻底溃散时,掌中的星辰源晶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其中蕴含的精纯力量已被她引导耗尽了大半。而玄苍那冰冷的身躯,终于传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他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悠长了一些,胸口那令人心悸的魔气波动,也再次被强行压制下去,暂时稳住了局面。
苏小碗长长舒了一口气,浑身虚脱般地瘫软下来,靠在冰冷的岩壁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看着玄苍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色,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了一半。至少,他最危险的时刻,暂时度过了。
她取出所剩无几的丹药,服下几颗,又小心地撬开玄苍的牙关,喂他服下固本培元的灵丹,然后便靠在他身边,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调息恢复。星魂之体的优势此刻显现出来,即便在灵气稀薄狂暴的北境,她也能从漫天星辉中汲取到微薄却精纯的力量,缓慢修复着伤势。
又过了许久,当冰窟顶端裂隙透入的光线再次变得昏暗时,玄苍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星眸初时还有些涣散和迷茫,但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锐利,只是深处残留着难以掩饰的虚弱与疲惫。他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体内的情况,目光落在身旁气息微弱、却强撑着守护他的苏小碗身上,复杂的神色自眼底一闪而逝,有庆幸,有心疼,更有一丝深藏的……动容。
“小碗……”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夫君!你醒了!”苏小碗猛地睁开眼,惊喜地看着他,想要起身,却因脱力而踉跄了一下。
玄苍伸手扶住她冰凉的手腕,触手一片细腻,却冰冷得让他心头一紧。“我没事了。”他低声道,试图运转功法,却牵动了心脉封印,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
“别动!”苏小碗急忙按住他,“魔气封印只是暂时稳住,不可妄动灵力!”
玄苍依言停下,目光扫过她苍白憔悴的脸颊和指间那枚裂纹狰狞的星陨戒,沉声道:“你的伤……还有这戒指……”
苏小碗将之后发生的事情,包括星核裂变、言出法随逼退魔瞳、以及耗尽源晶之力为他疗伤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神将战魂附体等细节,只说是危急关头戒指自行护主。
玄苍静静听着,眸中星云缓缓流转,推演着当时的凶险,即便以他的心性,也不禁感到一阵后怕。他深深看了苏小碗一眼,目光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星核裂变……触及规则……此等机缘,万古罕见。但福祸相依,你肉身与神魂根基尚浅,强行承载此等力量,恐留下难以弥补的隐患。这戒指……”他目光落在裂纹上,“损伤极重,需寻天地奇珍温养修复,否则恐有彻底崩碎之危。”
“我明白。”苏小碗点点头,抚摸着戒面,感受着其中那丝微弱却顽强的搏动,“只要能救你,值得。”
玄苍沉默片刻,不再多言。他闭上双眼,开始以自身意志引导体内残存的星辰药力,配合苏小碗渡入的温和星辉,一点点修复着破损的经脉,巩固着心脉封印。他的恢复力惊人,一旦清醒过来,疗伤速度远非苏小碗可比。
冰窟中再次陷入寂静,只有两人均匀而微弱的呼吸声。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等待,而是携手共渡难关的默契与坚持。
数日后,玄苍已能自行坐起,运转功法,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动用灵力时胸口仍会隐痛,但基本的行动已无大碍。苏小碗的伤势也在星辰之力的滋养下好了大半,灵觉恢复,只是星陨戒的裂纹依旧刺眼,需要长时间温养。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此地。”玄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目光投向冰窟外昏暗的天空,“噬魂幽风虽散,但此地残留的邪能波动和方才大战的气息,极易引来其他强大的存在。北境……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
苏小碗点点头,将变得黯淡不少的星辰源晶小心收起:“下一处基座……”
玄苍取出皮质地图,目光落在极北更深处,一片被标注为“葬星谷”的险地,那里正是第四处基座可能存在的区域。“葬星谷……传闻是上古星辰坠落之地,杀机暗藏,空间紊乱。以我们现在的状态……”
他顿了顿,看向苏小碗,眼神锐利:“你需要时间彻底消化星核裂变的感悟,稳固境界。我也需尽快恢复实力,应对心脉隐患。在前往葬星谷前,必须找到一处绝对安全之地,闭关一段时日。”
“去哪里?”苏小碗问道。在这危机四伏的北境,寻找安全之地谈何容易。
玄苍目光扫过地图,最终定格在距离此地西北方向约千里之外的一处标记:“‘冰魄寒潭’。据典籍记载,此地乃万年玄冰精髓汇聚之所,至阴至寒,可压制心魔邪气,于我疗伤有益。且地处偏僻,或有天然禁制残留。”
“好,就去那里。”苏小碗毫无异议。
两人不再耽搁,收拾好行装。玄苍伤势未愈,无法长时间御剑,便与苏小碗一同施展轻身术,在破碎的冰原上疾驰,向着西北方向的“冰魄寒潭”而去。
寒风依旧凛冽,前路依旧凶险。但经历了生死与共的考验,两人之间的羁绊愈发深厚,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历经磨难后的坚韧与沉着。
星火未熄,前路虽艰,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