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着玄苍,每一步都踏在泥泞与碎石之上,沉重而艰难。他昏迷不醒,气息虽平稳,但身躯依旧冰冷,那份属于强者的重量,此刻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沉甸甸的嘱托,压在我的肩头,也压在我的心上。寂灭剑的剑鞘硌着我的脊背,传来金属特有的冰凉,提醒着我所背负的不仅是一个人,更是一份不容有失的守护之责。
峡谷幽深,怪石嶙峋。我强忍着经脉的刺痛和神魂的疲惫,将灵觉提升到极致,如同最警觉的夜枭,搜寻着任何可能藏身的角落,同时避开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险气息——无论是游荡的妖兽,还是更可怕的人心鬼蜮。龙脉崩毁后的天地,灵气狂暴而贫瘠,如同重病之人的脉搏,紊乱而微弱,让修行者举步维艰。风雨欲来,暗红色的天幕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和一股山雨欲来的土腥味。
不知跋涉了多久,天色彻底暗沉下来,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很快便连成一片冰冷的雨幕,将天地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雨水冲刷着焦土,汇成浑浊的溪流,更添行路艰难。我必须分出一部分灵力撑起一道微弱的避水诀,这对我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就在我几乎力竭,快要支撑不住时,前方山坳的阴影中,隐约出现了一角倾颓的飞檐。靠近些,才看清那是一座早已荒废不知多少年月的山神庙。庙墙坍塌大半,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殿堂,屋顶破了好几个大洞,雨水肆无忌惮地灌入,神像早已斑驳不堪,看不清面目,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在闪电划破天际的刹那,映出几分诡异的狰狞。残垣断壁间,荒草萋萋,蛛网密布,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岁月尘埃的气息。
此地虽然破败,但四面有残墙遮挡,总好过在旷野中淋雨。我仔细以灵觉探查片刻,确认并无活物气息或邪祟痕迹,这才小心翼翼地背着玄苍,踏过齐膝的荒草,钻入了那还算完好的半边殿堂。
殿堂内阴暗潮湿,地面坑洼不平,积着浅浅的水洼。我将玄苍轻轻放在一处相对干燥、靠墙的角落,让他倚着冰冷的墙壁。他依旧昏迷,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和衣襟,更添几分脆弱。我解下自己的外袍,拧干雨水,仔细盖在他身上,又寻来几块尚未完全腐朽的木板和断椽,勉强搭了个简易的棚顶,遮住上方最大的破洞,让雨水不至于直接淋到他。
做完这一切,我才瘫坐在他身旁,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着。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四肢百骸无一处不酸痛,识海空乏,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雨水顺着破洞滴落,在积水中敲打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庙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宣泄着龙脉崩毁后的愤怒与悲怆。
我取出所剩无几的干粮,就着雨水勉强咽下,味同嚼蜡。然后,我再次握住星辰源晶,尝试汲取其中温和的星辰之力,滋养己身,同时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精纯星辉,持续不断地渡入玄苍体内,温养他受损的根基,加固对那几缕顽固魔气的封印。这个过程缓慢而耗费心神,但我不敢有丝毫懈怠。
风雨声中,时间缓慢流逝。玄苍的呼吸始终平稳,脸色似乎也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这让我稍感安心。然而,内心的焦虑与紧迫感却丝毫未减。影尊的爪牙如影随形,这乱世之中,危机四伏。我们必须尽快恢复实力,找到下一处基座。
我抚摸着指间的星陨戒,戒面上的裂纹依旧刺眼。回想起坠星原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道突如其来的乌光,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的金丹敌人……他们的目标明确,就是星陨戒和基座。我们的行踪,恐怕早已暴露。前路,必定更加凶险。
“必须……更快变强……”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星魂之体的奥秘,我对星辰之力的掌控,都还有巨大的提升空间。不能总是依赖玄苍的保护,不能总是在绝境中侥幸求生。
我闭上双眼,不再仅仅是被动地吸收源晶力量,而是主动将心神沉入识海深处,去感悟、去沟通那与生俱来的、与星辰本源亲和的力量。摒弃杂念,放空自我,仿佛化作了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去感受那冥冥中、穿越无尽时空洒落下来的、微弱却永恒的星辉。
起初,一片混沌,只有疲惫与伤痛。但渐渐地,一种奇异的宁静感笼罩了我。仿佛脱离了这残破的庙宇,脱离了这风雨飘摇的乱世,神魂飘升,触摸到了那冰冷宇宙深处,亘古不变的星辰韵律。一丝丝远比从源晶中汲取更为精纯、更为本源的星辰意念,如同涓涓细流,汇入我的识海,滋养着干涸的神魂,抚平着灵觉的创伤。我对《星枢引灵诀》的领悟,也在这种空灵的状态下悄然加深,一些以往晦涩难懂的法诀关窍,此刻豁然开朗。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修炼体验,不追求力量的快速增长,而是注重与本源的同频共振。虽然进度缓慢,但根基却在这种感悟中变得越发扎实稳固。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从这种深沉的感悟中缓缓苏醒时,外面的风雨声似乎小了一些,天色依旧漆黑,但已不似之前那般狂暴。我惊讶地发现,虽然灵力恢复不多,但神魂的疲惫感却一扫而空,灵觉变得更加通透敏锐,对周身星辰之力的感应也清晰了数倍不止!就连指间星陨戒的波动,也似乎与我更加契合。
而更让我惊喜的是,玄苍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他依旧靠墙坐着,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邃的星眸已经睁开,正静静地望着我。眸中不再是重伤时的涣散与痛苦,而是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冷静与锐利,只是深处还残留着一丝难以抹去的疲惫与虚弱。他见我醒来,微微动了动唇角,似乎想说什么,却牵动了内伤,引发一阵低沉的咳嗽。
“夫君!你醒了!”我惊喜交加,连忙上前扶住他,将水囊凑到他唇边。
他就着我的手喝了几口清水,咳嗽才稍稍平复。目光落在我脸上,又扫过我指间的戒指和身旁的星辰源晶,声音依旧沙哑,却有了几分力气:“你……没事就好。”顿了顿,他又道,“刚才……你在修炼?气息……很奇特。”
我点点头,将方才的感悟简单说与他听。
玄苍静静听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慰:“星魂之体……果然玄妙。感悟星辰本源,乃正道根基。你能于此绝境中有所悟,甚好。”他尝试着运转了一下功法,眉头微蹙,“我的伤……魔气本源已被你暂时封住,但经脉重创,非短期可愈。需寻一处绝对安全之地,静养一段时日,方可恢复几分战力。”
“下一处基座……”我看向他,眼中带着询问。老者给的地图上,标注的下一个地点,在更北方的一片被称为“万瘴沼泽”的凶险之地。
玄苍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万瘴沼泽……凶险异常,以我二人如今状态,贸然前往,十死无生。当务之急,是先稳住伤势,恢复实力。地图所示,据此地向东七百里,有一处名为‘落星湖’的所在,据说湖心岛有上古宗门遗留的洞府,环境相对僻静,或有阵法残留,可暂作栖身疗伤之所。”
落星湖?我回忆着地图,确实有这么一个标记,但并未标注为基座所在。
“好,听你的。”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此刻,他的判断就是我最信任的指引。
玄苍看了看庙外渐歇的风雨,又感受了一下自身的状态,沉声道:“天色将明,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稍作调息,便动身前往落星湖。”
“你的伤……”我担忧地看着他。
“无妨,赶路尚可。”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身形一晃,我连忙扶住他。他借力站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冷冽,“走。”
我收起星辰源晶,重新背起寂灭剑,搀扶着他,一步步走出这残破的庙宇。
风雨已停,天空依旧是令人压抑的暗红色,但东方天际已露出一线鱼肚白。湿漉漉的山林间,弥漫着破晓前的清冷与死寂。我们互相搀扶,踏着泥泞,向着东方,向着那未知的“落星湖”,再次启程。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只要他在身边,只要星火未熄,便有无穷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