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的水流裹挟着腐烂的菜叶、碎布和难以名状的秽物，从巨大的排水口轰隆倾泻，砸在下方的暗河水面，溅起恶臭的浪花。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酸腐、粪便和劣质煤烟混合的呛人气味，与地下河带来的阴湿潮气搅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常人晕厥的恶臭。这里便是“鬼见愁”，胤都光鲜表皮之下，最肮脏、最混乱、最无法无天的溃烂伤疤。
玄苍与我，如同两只从地狱边缘爬回的幽魂，紧贴着排水口上方湿滑粘腻的岩壁凹陷处，借着黑暗与污水轰鸣声的掩护，谨慎地窥探着外面的情形。排水口外，是一条宽阔而污秽的主下水道，浑浊的水面泛着油腻的光泽，两侧是高出水面尺许、布满滑腻苔藓和污渍的石砌岸台。远处，摇曳的灯火如同鬼火，勾勒出依傍水道搭建的、歪歪斜斜的破烂棚户轮廓，嘈杂的喧哗、粗野的叫骂、女人的尖笑以及某种嘶哑的乐器声，混杂着水流噪音，构成一片混乱不堪的背景音。
玄苍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苍白得吓人，胸口那道被蚀魂魔气缠绕的伤口，即便隔着衣物，似乎也能感受到其中散发的阴寒。他强撑着伤势，灵觉如水银泻地般细致扫过周遭，每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我紧跟在他身后，将气息收敛到极致，指间星陨戒传来温热的搏动，那丝微弱的龙气反馈是这污秽之地唯一的慰藉，也是我稳住心神的依靠。
“走。”他沙哑低语，声音几乎被水声淹没。他选定了一处灯光黯淡、堆满破烂杂物和垃圾的岸台缺口，身影如鬼魅般一闪，已悄无声息地落在湿滑的岸上，迅速隐入阴影。我屏息凝神，学着他的样子，轻巧落下，鞋底踩在粘腻的地面上，发出细微声响，让我心尖一颤。
下水道内的空气更加污浊难忍，各种难以形容的气味直冲鼻腔。玄苍引着我，沿着岸台最阴暗的边缘，逆着水流方向，向与远处喧闹区相反的方向潜行。他的脚步看似虚浮，却异常稳定，总能精准避开地上的水洼和障碍，灵觉如同最敏锐的触角，提前探知着前方任何可能的危险。
没走多远，前方岔道传来凌乱脚步声和粗鲁叫骂。
“……那老东西肯定藏在这片！欠了黑鼠帮的印子钱，剁了他喂鱼！”
“仔细搜！别放过任何角落！”
几个手持棍棒、面目凶悍的汉子骂骂咧咧地拐了出来。
是本地滋事的地痞。我们立刻紧贴冰冷潮湿的石壁，融入阴影，屏住呼吸。那几人骂咧咧地从不远处走过，并未察觉我们的存在。
待其走远，玄苍眉头微蹙，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需尽快寻得隐秘处疗伤。”
我们继续前行，在迷宫般的下水道中穿梭，尽量避开有光和人声的区域。污水横流，鼠蚁横行，空气中偶尔飘来淡淡的血腥气和劣质药草味，显示着这片区域的残酷法则。
拐过几个弯，前方出现一小片相对“干净”的区域。这里靠近一处通往地面的通风井，有微弱的月光和稍显清新的空气渗入，水流也平缓许多。岸旁有一小片干燥空地，堆着些柴火，有个破锅垒成的简易灶台，似有人短暂停留过。
“暂歇于此。”玄苍仔细探查后，示意停下。他靠坐石壁，闭目调息，额角冷汗密布，胸口魔气隐隐躁动。
我心急如焚，此地绝非久留之地，他的伤势拖不得。
“必须祛除魔气。”我声音发紧。
玄苍缓缓睁眼，眸中疲惫与锐利交织：“蚀魂魔气已侵心脉……寻常丹药难解。需以至阳至纯之力，徐徐化之。”他目光落在我指间星陨戒上，“汝之星辉，蕴源星核本源生机……或可一试。然……凶险万分，慎之。”
我心脏猛地一缩。用我的星辉为他祛魔？我修为低微，掌控力不足，稍有不慎，魔气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我……能行吗？”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别无选择。”他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我若倒下，你我皆亡。放手施为，我信你。”
“我信你”三字，重若千钧，瞬间压下了我所有恐惧。是了，没有退路！必须救他！
“好！”我咬牙应下，盘坐他对面，凝神静气，《星枢引灵诀》运转。双手轻覆他冰冷手背，蚀骨阴寒顺指尖传来，让我激灵一颤。我摒弃杂念，灵觉沉入星陨戒。
“助我……”心念沟通戒灵。
戒面星辉温润亮起，暗金本源流转，传递来温暖坚定的意念。我引导最精纯温和的一缕星辰之力，如丝如缕，缓缓渡入他经脉。
霎时间，蚀魂魔气如同被惊动的毒蛇，疯狂反扑！阴寒邪力顺星辉联系凶猛侵蚀而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席卷全身！
“稳住！引导星辉，护持心脉，不可硬撼，徐徐图之！”玄苍低沉的声音在识海响起，带着强大定力，助我稳住几近溃散的心神。
我死死咬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依言而行，不再试图驱散，而是将星辉化作最柔和光晕，缓缓包裹他被魔气侵蚀的心脉区域，以星辰生机滋养修复，同时极其缓慢地消磨魔气边缘。
水磨功夫，心神消耗巨甚。我冷汗涔涔，身躯微颤，眼神却无比坚定。星陨戒持续传来支撑，那丝龙气反馈融入星辉，带上一丝煌煌龙威，对魔气的克制似有增强。
时间流逝。月光透过通风井，在水面投下破碎光斑。远处喧闹隐隐，此角落却似与世隔绝，唯有两人微弱呼吸与星辉魔气无声交锋。
不知多久，当我灵觉几近枯竭，神魂摇摇欲坠时，终于将他心脉表层魔气净化微小一圈！那缭绕黑气，似乎淡薄了细微一丝！他原本冰冷的手，也传来一丝微弱暖意！
“可矣……停……”玄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懈。
我立刻切断星辉，虚脱后倒，大口喘息，眼前发黑。
玄苍伸手扶住，渡入法力助我平复。他看着我苍白面色，沉默片刻，低声道：“辛苦。”
我摇头，靠在他臂弯，感受那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心中欣慰。虽难，我做到了！
“魔气……似有消退。”我虚弱道。
“嗯。”他微微颔首，眸中异彩闪过，“汝之星辉，神效超乎预料。或真可化解此厄。”
稍作歇息，我们不敢久留。正欲起身，异变陡生！
“嗖！嗖！嗖！”
数道凌厉破空声自下水道深处袭来！淬毒弩箭如毒蛇，直射藏身之处！
“小心！”玄苍色变，推开我，袖袍卷起幽蓝光幕！
“叮叮叮！”弩箭撞击光幕，邪力激荡！
“在那里！拿下！”尖利呼喝响起，杂沓脚步声逼近，数道黑影窜出，将我们围住！来人黑衣劲装，煞气腾腾，兵刃灵光闪烁——竟是皇城司修士！
他们如何寻来？！
玄苍眼神冰寒，寂灭剑半出，低鸣不止。他护我在身后，杀意凛冽。
“看来……行踪已泄。”他声音低沉，带着冰冷嘲弄。
下水道内，杀气弥漫。刚现的生机，瞬间被危机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