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辰的呼吸在踏入这方洞窟的刹那便不由自主地放轻,仿佛怕惊扰了此地亘古的宁静与悲伤。怀中林薇薇的身体似乎也受到了环境的影响,那一直紧绷的、抗拒一切的僵硬感略微舒缓了少许,但额间银色烙印的光芒却依旧顽固地闪烁着,彰显着银钥的存在。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的那个银发身影。祂静坐如磐石,仿佛与洞窟、银泉同寿,散发出的气息苍凉而虚无,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波动,更像是一尊凝固了时光的雕塑。
左掌心那枚新生的苍白碎屑嗡鸣着,指向那口汩汩涌动的银泉和那柄断裂的长剑,传递来一种急切与敬畏交织的复杂情绪。
“源银之泉……母神慈悲的遗泽……竟真的存在……”银钥的精神波动再次响起,这一次,却不再是纯粹的冰冷与贪婪,而是夹杂了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仿佛朝圣者终于得见神迹,“载体……这才是你完美的归宿……与我一同……沐浴神恩……完成最终的升华吧!”
话音未落,银钥竟不再顾忌龙辰和那诡异的碎屑,强行调动起刚刚被压制下去的力量,林薇薇额间的烙印骤然银芒大盛!一股比之前更加霸道、精纯的秩序之力涌出,不再是侵蚀,而是试图直接同化薇薇的每一寸身体,将其彻底转化为某种非人的完美形态!
“呃啊!”林薇薇即使在昏迷中,也发出了痛苦至极的呻吟,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微的、金属般的光泽!
“住手!”龙辰目眦欲裂!他感觉到怀中的躯体正在发生某种不可逆的可怕变化!煌啼残片的守护之力在这股纯粹的秩序同化力量面前,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不能再犹豫了!
他的目光瞬间扫过那口仿佛蕴含着无穷生机的银泉,又看向掌心那与泉水、断剑共鸣的苍白碎屑!
赌一把!
龙辰猛地一咬牙,抱着薇薇,几步冲到银泉边!他没有丝毫迟疑,将左掌那枚剧烈嗡鸣的苍白碎屑,狠狠地按入了冰凉的泉水之中!
“蠢货!你想玷污圣泉?”银钥发出惊怒的尖啸!
然而,预想中的排斥并未发生。
那口原本平静的银泉,在碎屑浸入的刹那,如同烧开的滚水般剧烈沸腾起来!但涌出的并非热量,而是无数璀璨的、蕴含着庞大生机却又带着无尽悲伤的银色光粒!
这些光粒并非涌向碎屑,而是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向正在被银钥同化的林薇薇!它们温柔地包裹住她,那霸道的秩序同化之力在这充满悲恸与净意的银光面前,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不!这不是……母神的力量……这悲伤……这……杂质……”银钥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慌乱与困惑,仿佛它的信仰受到了巨大的冲击。那银光不仅阻止了同化,更似乎在洗涤着什么,试图唤醒某些被深埋的东西。
薇薇身体表面的金属光泽迅速褪去,颤抖也逐渐平息。甚至,她那一直紧握的右手手指,再次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混合着银泉之水,悄然滑落她的脸颊。
龙辰还来不及惊喜,异变再起!
那枚浸在泉中的苍白碎屑,此刻光芒万丈!它仿佛一个核心,开始疯狂抽取银泉中那庞大的力量!并非吞噬,而是转化与增幅!
一道粗壮的、苍白为主、银辉为辅的光柱猛地从泉中冲天而起,贯穿了洞窟的穹顶!光柱之中,无数细密的、古老的符文生灭不定!
而被这光柱余波扫中的那个静坐的银发身影,终于有了反应!
祂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回过头来。
没有面容。
兜帽之下,并非血肉,而是一片流动的、由无数细微银色符文构成的虚无!只有两点苍白的、如同星辰碎片的光点,在那片虚无中缓缓亮起,“注视”着龙辰。
一股浩瀚、苍茫、悲伤却又温柔的意念,如同潮水般,无声地涌向龙辰,并非语言,却直接在他心间化作了可理解的信息:
“后来者……你终于……带来了……火种……”
“我……非是母神……仅是祂离去前……一滴悲伤的眼泪……一段不灭的执念……守护于此……等待救赎的可能……”
“秩序……已被扭曲……银钥……亦是被篡改的悲鸣……小心……星核深处的……沉睡之恶……”
“救救……祂……救救……我们……”
意念至此,变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那银发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祂抬起一只同样由符文构成的、虚幻的手,指向了插在一旁的那柄断裂的长剑。
龙辰福至心灵,一步上前,伸手握向了那柄断剑的剑柄!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剑柄的瞬间——
“铮!”
断剑上那颗黯淡的苍白宝石骤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光芒!与龙辰掌心的碎屑辉映共鸣!
一股远比泉水和碎屑更加磅礴、精纯、源自太初的空无之力,顺着剑柄,咆哮着冲入龙辰的体内!
“啊啊啊!”
龙辰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仿佛要在这一刻被彻底撑爆!无数破碎的、混乱的画面与信息强行塞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一片无垠的、星辰诞生又湮灭的混沌……
看到了……一棵照耀万界的银色巨树的凋零……
看到了……一双冰冷、贪婪的、巨大竖瞳在星核深处睁开……
看到了……“母神”流下的一滴眼泪,化为了此地的泉眼……
看到了……眼前的银发身影,持剑与恐怖的暗影战斗,最终剑断人亡,仅剩执念不散……
还看到了……银钥的诞生……并非创造,而是从母神某项被污染的计划中衍生出的、偏离初衷的悲剧产物……
信息洪流冲刷之下,龙辰七窍流血,身体表面崩裂开无数细小的伤口,但他死死咬着牙,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强行承受着!
他不能倒下!薇薇还在身边!真相就在眼前!
终于,洪流稍歇。
龙辰踉跄着跪倒在泉边,大口喘息,眼中却充满了震撼与明悟。
他明白了许多,却有更多的谜团涌现。
那银发身影已经变得几乎完全透明。
祂最后“看”了龙辰一眼,那目光中蕴含着无尽的托付与一丝释然。随后,祂的身影彻底消散,化作了点点银光,融入了那口银泉之中。
泉水的光芒,似乎变得更加柔和与悲伤了。
插在地上的断剑,也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如同凡铁,唯有那颗苍白宝石,还残留着一丝微温。
龙辰掌心的碎屑安静下来,但其内部流淌的星河光沙,似乎变得更加深邃浩瀚。
银钥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方才的冲击,似乎同样对它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影响。
龙辰挣扎着抱起薇薇,看着她暂时平稳的呼吸,又看向那口仿佛蕴含着无尽故事与悲伤的银泉。
短暂的安全了吗?
不。
他知道,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星核深处的沉睡之恶……
被扭曲的秩序……
银钥的真相……
母神的眼泪与求赎……
这一切,都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