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一点五十分,一辆线条流畅、漆色沉静的黑色豪华轿车,分秒不差地停在了林风工作室楼下。车窗降下,驾驶座上是一位穿着制服、表情一丝不苟的司机,正是昨日电话中吴助理提及的那位。
林风早已准备妥当。他换上了一件新置的深色中式立领上衣,材质挺括,既不失礼数,又符合他的身份。背后的双肩包换成了一个更显沉稳的深色手提包,里面整齐地放着罗盘、桃木剑、符箓和一些必备物品。
他拉开车门坐进后排,车内空间宽敞,内饰奢华却低调,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香氛气味,隔音极好,瞬间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林先生,您好。”司机通过后视镜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我们现在前往周府,路程大约四十分钟。”
“有劳。”林风简单回应,目光投向窗外。
车辆平稳地驶入车流,穿过繁华的市中心,逐渐向着城市东南方向的湖畔富豪区行去。越是接近目的地,周遭环境越发清幽,绿树成荫,行人稀少,一栋栋风格各异的豪华宅邸在绿意掩映中若隐若现。
林风能感觉到,此地的气场与闹市截然不同。并非单纯的宁静祥和,而是一种被精心规划、严格控制后的“秩序感”,少了自然的蓬勃生气,多了几分人为的凝重。他怀中的罗盘开始持续发出低微的嗡鸣,指针不再稳定,显示出此地能量场的复杂和异常。
最终,轿车驶入一条私密性极高的林荫道,在一扇气势恢宏、风格古朴的铸铁大门前缓缓停下。司机通过对讲系统确认身份后,大门无声地滑开。
门后的景象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柏油路穿过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巨大草坪,通向远处一片依山傍水的传统中式建筑群。飞檐翘角,青砖黛瓦,规模远超寻常宅邸,近乎一座小型庄园。但在这份恢宏与精美之下,林风却敏锐地捕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仿佛这片华美的建筑并非自然地生长于此,而是沉重地“压”在了这片土地上,与周围的山形水势有着某种微妙的不协调。
车辆在主宅前停下。早已有一位穿着中式褂衫、管家模样的老者等候在汉白玉台阶下,神态恭敬却透着疏离。
“林先生,一路辛苦。老爷已在厅内等候,请随我来。”老者微微躬身,引着林风向内走去。
踏入宅门的瞬间,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并非温度上的寒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气场上的阴郁滞重。林风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体内的气机自发运转,才将那股不适感稍稍驱散。他手中的罗盘在包内震动得更加明显。
宅内装饰极尽奢华,古董家具、名家字画随处可见,价值连城。但光线晦暗,即使外面阳光明媚,室内也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的薄纱中,显得沉闷而缺乏生气。空气凝滞,弥漫着一种类似古庙陈旧木料和淡淡药香混合的奇特味道。
管家引着林风穿过几重厅堂,来到一间更为宽敞的客厅。厅内已有数人。
主位太师椅上,坐着一位年约七旬的老者,身穿深色绸缎唐装,手持一根紫檀木手杖。他面容威严,眼神锐利,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武之气,但此刻眉宇间缠绕着一股难以化开的疲惫与病气,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灰白。正是周家掌舵人,周秉渊。
他下首坐着一位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剪裁合体的意大利西装,头发梳得油亮,眉眼与周老爷子有几分相似,但神色倨傲,正用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轻蔑目光上下打量着林风。这便是周老爷子的孙子,周皓。
另一侧,则坐着一位五十岁上下、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盘扣中式褂子的男人。他面前茶几上摆着一个精致的合金手提箱,手里正拿着一个现代化的电子罗盘似的仪器摆弄着,见到林风进来,他只是抬了抬眼皮,嘴角撇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随即又专注于他的仪器,态度颇为傲慢。
“老爷,林先生到了。”管家恭敬禀报。
周老爷子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林风身上,带着审视的压力。“林师傅?比想象中还要年轻。”他的声音略显沙哑,但中气尚存。
“周老先生,您好。”林风不卑不亢地微微颔首。
周皓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爷爷,我就说吧,这么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真本事?别又是哪个江湖骗子打听到我家的事,想来撞大运骗钱的吧?”他丝毫不顾及林风就在当场。
“皓儿!”周老爷子低斥一声,但语气并不十分严厉,显然内心也有几分疑虑。他转向另一边,“钱教授,您看?”
那金丝眼镜男人——钱教授,这才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仪器,推了推眼镜,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学术口吻说道:“周老,风水堪舆是一门严谨的环境科学,涉及到建筑学、地质学、磁场学、环境心理学等多个领域,需要系统的学习和大量的实践经验。不是看几本民间流传的伪书,拿个破罗盘装神弄鬼就能行的。”他话虽对着周老爷子说,矛头却直指林风。
林风面色平静,仿佛没有听到两人的质疑。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客厅,注意到几处明显的风水瑕疵:一盆巨大的发财树枯黄过半却未更换;一副意境萧瑟的雪景画挂在南方离位;更重要的是,整个厅堂的气流凝滞不前,且在多个角落隐隐有阴煞之气汇聚不散的迹象。
周皓见林风不语,以为他露怯,更加得意,故意指着客厅一角的一个落地大花瓶问道:“喂,那个‘大师’,你既然来了,说说看,那个花瓶摆得怎么样?那可是乾隆官窑,值好几百万呢!”
这分明是故意刁难,考验林风的眼力和定力。
钱教授也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林风淡淡瞥了那花瓶一眼,开口道:“花瓶本身是件好东西。可惜摆放的位置,正对走廊拐角,形成了‘暗箭煞’,容易招致口舌是非和意外伤灾。而且……”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钱教授手腕上戴着的一串深色手串上,“钱教授,您这串沉香木手串,油润光亮,是上品。但若我没看错,其中混入了两颗树脂压制的假珠,不仅无益,长期佩戴反而会阻滞您手腕处的气血流通,导致思维偶尔滞涩,判断易出偏差。您最近是否在学术论证或项目判断上,有过几次不该有的小失误?”
钱教授脸上的傲慢瞬间凝固,下意识地缩了缩手,遮挡那串手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最近确实在参与评审的一个项目上看走了眼,差点闹出笑话,一直引以为耻,从未对外人言!
周老爷子精明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重新打量起林风。能一眼看破花瓶摆放的细微瑕疵不算奇,可能道破钱教授这等身份之人如此私密且尴尬的细节,这就绝非“撞大运”能解释的了。
周皓也愣住了,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真有点邪门。
林风不再理会他们,转向周老爷子,语气依旧平和:“周老,贵宅的问题,并非寻常风水失调。煞气已深入堂奥,影响的不只是运势,更关乎家人健康。若不尽快处理,恐生大变。”
他话音刚落,怀中的罗盘猛地一震!一股强烈的、充满恶意的阴冷气息如同潮水般从宅邸深处涌来,一闪即逝!
几乎同时,周老爷子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仿佛喘不过气来。旁边的管家连忙上前替他抚背,周皓也暂时忘了刁难林风,面露忧色。
钱教授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又看看林风,他的电子仪器上,几个数据突然疯狂跳动起来。
林风站在原地,感受着那瞬间袭来又退去的可怕气息,心中凛然。
这周家祖宅,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深宅大院,藏着的恐怕是能噬人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