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篝火燃尽了最后一丝热情,留下一地狼藉和满营的酒嗝。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麟州上空的薄雾时,宿醉的士兵们还在梦中回味着烤羊肉的滋味,而几位高级将领却已经顶着熊猫眼,面色痛苦地坐在了苏哲的中军大帐里。
周勇、林峰、沈瑞三人排排坐,一个个腰板挺得笔直,但精神头却像是被抽走了。
尤其是沈瑞,他怀里依旧死死抱着他的宝贝算盘,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正在与周公进行着一场艰苦卓绝的拉锯战。
“咳咳!”
苏哲一声轻咳,像一道惊雷在大帐中炸响。
沈瑞一个激灵,猛地惊醒,手下意识地在算盘上“哗啦”一拨,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嘟囔着:“马……马帅,盔甲三十七副,长刀一百二十把,战马……战马的账还没算清……”
周勇和林峰齐齐投去一个鄙视的眼神,这财迷,做梦都在算账。
苏哲端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吹了口气,脸上挂着和煦如春风的笑容:“各位,昨晚睡得可好?庆功宴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周勇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瓮声瓮气地答道,“托马帅的福,末将已经好久没见弟兄们这么高兴过了!”
“是啊,”林峰也附和道,“此战大捷,全赖马帅神机妙算,我军士气空前高涨!”
“嗯,高兴就好,高兴就好。”苏哲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收敛了起来,“昨天,咱们是功臣,是英雄。不过今天,我召集大家来,是想开个‘批斗会’,咱们来复盘一下,找找自己的不足。”
“复盘?”三个土生土长的大宋将领面面相觑,显然没听懂这个新词。
“复盘,就是下完棋后,把过程再走一遍,看看哪一步走得好,哪一步是臭棋。”苏哲耐心地解释道,“咱们昨天那一仗,赢是赢了,但赢得侥幸,赢得有点……开挂了。”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小木棍,指向一线天的地形:“你们看,这里,峡谷地形,是我们的天然堡垒。西夏的骑兵再猛,冲锋不起来,就是一堆活靶子。咱们居高临下,用手雷这么一炸,用神臂弓这么一射……说难听点,换谁来指挥,闭着眼睛都能赢。”
苏哲用木棍在沙盘上划拉出一片开阔地:“可如果,我们是在这种平原上和他们遭遇呢?三千西夏铁骑,排山倒海地冲过来,从发现到接敌,不过一两百息的时间。我们的手雷能扔多远?神臂弓能射几轮?等他们冲到跟前,短兵相接,咱们的神机营,还有几分胜算?”
帐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刚才还洋溢着的胜利喜悦,被苏哲这盆冷水一浇,顿时熄灭得干干净净。
周勇眉头紧锁,他戎马半生,自然明白苏哲所言非虚。
骑兵的恐怖,就在于其无与伦比的冲击力,一旦被近身,步兵阵型就是被屠杀的命。
苏哲的声音还在继续:“第二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咱们的‘手雷’,是第一次亮相,打的是个信息差。西夏人没见过这玩意儿,被炸一下,直接就懵了,组织度瞬间清零,变成了没头苍蝇。这就好比你跟人打架,对方突然从裤裆里掏出一把AK47,你肯定也得吓尿。”
“AK……是何物?”林峰一脸求知地问道。
“一种威力很大的火器,不重要。”苏哲摆了摆手,“重要的是,西夏人不是傻子。这次吃了大亏,他们一定会研究,迟早会发现手雷。等他们知道,他们会保持距离,会知道疏散阵型,甚至可能专门派敢死队来冲我们的投弹手。”
他环视一圈,看着三位将领愈发凝重的脸色,满意地点点头,火候差不多了。
“所以,基于以上两点,我决定,对咱们麟州大营,进行一次彻头彻尾的改革!”
苏哲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扩军!神机营的编制,从一千人,扩充到五千人!林峰,你负责从全军中挑选符合条件的士兵,优先补充进来。”
“遵命!”林峰精神一振,大声应道。
能执掌这样一支神兵,是他梦寐以求的。
“第二,”苏哲伸出第二根手指,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甚至带上了一丝恶趣味的微笑,“从今天起,无论是神机营,还是大营其他部队,总共五万人,开始进行体能强化训练!”
“体能强化?”周勇不明所以。
“对。”苏哲打了个响指,“具体内容很简单。所有人,每天早上,绕着大营,跑!先从五里开始,以后慢慢加。跑完之后,再进行两个时辰的白刃战对练,刀盾、长枪,都给我往死里练!我要你们每一个人,不仅是优秀的神臂弓射手、手雷投弹手,更要是能把西夏人按在地上摩擦的猛男!”
“跑……跑圈?”周勇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指了指外面广阔的校场,一脸的匪夷所思,“马帅,没有敌人追,就这么……干跑?”
“对,干跑!”苏哲斩钉截铁地说,“这叫锻炼心肺功能!不然打起仗来,冲刺两步就喘得跟死狗一样,还打个屁!我告诉你们,未来的战争,是立体化的,不仅要火力猛,还要跑得快,身体壮,能肉搏!咱们要打造一支‘六边形战士’组成的军队!”
周勇和林峰还在消化着“心肺功能”和“六边形战士”这些天书般的词汇,一旁的沈瑞却突然“哎哟”一声,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软趴趴地瘫了下去。
他抱着算盘,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跑……跑步?还要对练?马帅啊!五万人每天跑步,那得磨坏多少双鞋啊!这鞋底子磨的不是土,是我的心头肉啊!”
他一边哀嚎,一边手指在算盘上快得出现了残影,噼里啪啦一顿狂算,最后两眼一翻,差点就要当场昏厥过去。
苏哲看得乐不可支,走过去踢了踢他的脚:“行了,沈都头,别装死。鞋子的事我来想办法。”
听到这话,沈瑞才颤巍巍地睁开一只眼,缓过一口气来。
“这第二条,就这么定了。”苏哲拍了拍手,吸引回所有人的注意,“现在说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算是给大家的福利。”
一听到“福利”二字,沈瑞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眼睛里也重新焕发了光彩。
苏哲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郑重的语气宣布道:“为了让弟兄们有力气跑步,有力气操练,我决定——改善全军伙食!从即日起,每十天,全军加餐一次!每人半斤羊肉!”
话音刚落,大帐内一片死寂。
周勇和林峰的呼吸都停滞了,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哲,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十天一顿肉?
给五万大军?
这……这是何等夸张的手笔!
而沈瑞,在经历了短暂的一秒钟呆滞后,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肉————?!”
他发出一声凄厉得如同杜鹃啼血般的尖叫,那声音之惨烈,让帐外的亲兵都以为里面出了什么凶案。
沈瑞双目圆瞪,血丝瞬间布满了眼球,他死死地盯着苏哲,抱着算盘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马……马帅……您……您再说一遍?”
“十天一顿肉。”苏哲微笑着重复。
“五……五万人?”
“五万人。”
“噗通!”
沈瑞两腿一软,这次是真的一屁股坐回了地上,他抱着自己的宝贝算盘,像是抱着自己亲爹的牌位,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天爷啊!没法活了啊!五万人,十天一顿,一顿就是两万五千斤羊肉啊!一个月……一个月就是七万五千斤啊!按照市价……这……这简直是要了我的亲命啊!马帅,您不能这样啊!您这是在用刀子剜我的心,喝我的血啊!”
他一边哭,一边用头去撞算盘的边框,发出“邦邦邦”的闷响,那架势,仿佛苏哲不是在改善伙食,而是在抄他的家。
周勇和林峰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嘴角疯狂抽搐。
他们既为这天大的好消息感到狂喜,又被沈瑞这副活灵活现的守财奴模样给逗得想笑又不敢笑,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苏哲走上前,一把拎住沈瑞的后领,将他提溜起来,像拎一只小鸡仔。
“哭什么哭?羊肉我来想办法,钱从战利品里出!不够的,我去找官家要!你就说,这个后勤,你做还是不做?”
“做!做!”一听不用自己掏钱,沈瑞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用袖子飞快地抹了把脸,瞬间变脸,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马帅您放心!别说十天一顿,就是天天吃,只要钱管够,我沈瑞就算把西北的羊全买空,也保证让弟兄们吃上肉!”
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苏哲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松开手,重新走回沙盘前,看着上面标注的敌我态势,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的锐利。
“记住,昨天的胜利,只是一个开始。”他背对着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从今天起,忘记侥幸的胜利。我们脚下的每一步,都必须踩得比西夏人更稳,更狠!因为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守住麟州,而是要——”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位将领的脸。
“——踏破兴庆府,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