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苏府后院,气氛比三天前的书房还要诡异。
薛六和铁牛回来了,不仅带回了一头牛,还“请”回了牛的主人一家三口。
那是一头体格健壮的奶牛,此刻正悠闲地在苏府特意清理出的空地上甩着尾巴,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为一项划时代医学革命的核心道具。
而它的主人,一个姓赵的老实巴交的农户,正和妻儿一起,缩在墙角,惊恐地看着那个传说中的“苏神医”,仿佛在看一个即将把自己全家炼成丹药的妖怪。
“老……老爷……”薛六的脸皮绷得紧紧的,压低声音在苏哲耳边汇报,“按照您的图纸,我们跑了七八个庄子,总算在城西赵家庄找到了。您看,就是这头牛,乳房上确实有几个小脓包,跟您画的一模一样。赵老哥一家……也是我们好说歹说,给了五十贯安家费,才肯跟我们回来的。”
苏哲点点头,完全无视了那一家人恐惧的目光,径直走到牛屁股后面,戴上用细麻布做的简易手套,专业地检查起来。
他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嘴里念念有词。
“完美!这痘疮的形态,饱满,浆液清亮,这头牛,堪称牛痘界的维纳斯,天选之牛啊!”
赵老农夫妇听不懂什么“维纳斯”,但他们听懂了“天选之牛”,再看到苏哲那双发光的眼睛,夫妇俩抱得更紧了,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神医老爷,俺们家的牛是好牛,但……但它就是一头牛啊!您要是想喝奶,俺们天天给您送,您可千万别……别对它用什么仙法啊!”赵老农壮着胆子,哭丧着脸喊道。
苏哲直起身,摘掉手套,一脸和煦地走到他们面前,那笑容放在平时足以让汴京少女尖叫,此刻却让赵老农一家毛骨悚然。
“老哥,你别紧张嘛,我不是什么妖怪,我是大夫。”苏哲蹲下来,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和那吓坏了的小男孩平齐,“我问你,城外现在闹天花,怕不怕?”
赵老农一家脸色煞白,连连点头。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有一种方法,只要在我这里扎一针,以后就再也不怕天花了,你信不信?”
赵老农愣住了,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苏哲叹了口气,知道跟他们讲免疫学约等于对牛弹琴——哦不,现在是对着牛主人弹琴。
他决定换个说法。
“这么说吧,你们家这头牛,得了一种很轻很轻的病,对吧?你们天天跟它在一起,有没有谁身上也长了类似的小包,然后发了点低烧就好了?”
赵老农的婆娘想了想,突然指着自家男人手臂上的一个已经结痂的小疤痕说:“有!前阵子他手上就长了一个,我还以为是被虫子咬了,烧了半天就好了。”
“完美!”苏哲又打了个响指,吓得那孩子一哆嗦。
他指着那个疤痕,用一种“快看神迹”的语气说道:“看见没!这就是证据!我把这个,叫做‘防护’!你男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种上牛痘了!现在,我要给你们全家也尝试种上?”
苏哲从苏福手里拿过一个钱袋,塞到赵老农手里:“这里面是一百贯钱,就当是你们家参与本次‘新药内测’的酬劳。另外,只要你们愿意成为第一批‘用户’,以后你们全家,生了病都来找我,医药费全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金钱和活命的巨大诱惑下,赵老农咬了咬牙,看着自己那面黄肌瘦的儿子,终于下定了决心:“神医!俺……俺们信你!俺儿子,就让他第一个来!”
“很好!你做出了一个将载入史册的决定!”苏哲满意地站起身,对一旁的苏福和薛六下令,“立刻清场!按我昨天演练的流程,准备手术区!无菌原则,都给我记住了吗?谁敢掉链子,扣半年薪俸!”
很快,后院一角被彻底清空,地面上洒满了石灰水,一盆盆沸水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一坛坛高度白酒。
苏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色麻布长衫,用烈酒反复清洗双手,然后拿起一根被煅烧得发红的绣花针,小心翼翼地从牛的脓包里蘸取了一点点浆液。
在赵老农夫妇紧张到几乎昏厥的注视下,苏哲用针尖在那小男孩的手臂上轻轻划了几个微不可见的口子,将那“牛痘”接种了上去。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男孩甚至还没来得及哭第二声,一切就都结束了。
“好了,第一位‘天选之子’诞生了!”苏哲扔掉绣花针,轻松地拍了拍手,“接下来,就是等待系统激活了。苏福,带他们一家去西跨院住下,好吃好喝招待,派专人看护,24小时记录体温和接种部位的变化,任何数据都不能漏!这是第一手资料,比黄金还珍贵!”
接下来的几天,苏哲几乎是以西跨院为家。
正如他所料,第三天,小男孩开始发低烧,手臂上的接种处冒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小水疱,和那头“维纳斯牛”身上的如出一辙。
赵老农夫妇吓得魂飞魄散,但苏哲却兴奋得像个孩子,围着那水疱看了又看,嘴里不断念叨着“漂亮”、“完美”。
第七天,男孩退烧了,水疱开始结痂。
第十天,痂皮脱落,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疤痕。
赵老农一家,亲眼见证了这个从地狱到天堂的过程,对苏哲的态度,也从恐惧变为了彻彻底底的敬畏。
但苏哲知道,这只是“实验室阶段”的成功。
要让这个技术真正产生价值,就必须进行大规模的“公测”。
他用从黄万金那里“融资”来的巨款,在城外灾民聚集的地方不远处,搭起了一排排巨大的粥棚和临时住所。
他没有一上来就宣传自己的种痘神术,而是先管饭。
连续三天,热气腾腾的米粥和白面馒头无限量供应,让那些饿得奄奄一息的灾民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苏神医”的温暖。
第四天,当所有灾民都对他感恩戴德的时候,苏哲才慢悠悠地站上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清了清嗓子。
“各位老乡,各位朋友,各位大宋朝的兄弟姐妹们!”他拿着一个用铁皮卷成的简易喇叭,声音洪亮,“我叫苏哲,是个大夫。大家吃了我三天,喝了我三天,现在,我想请大家帮我一个小忙,行不行?”
台下的灾民纷纷高喊:“神医但有吩咐,我等万死不辞!”
“死就不用了,我这里是救人的,不是催命的。”苏哲摆摆手,笑道,“我这儿有一种神仙法子,能让大家伙儿再也不怕天花。现在,我需要大家自愿报名,接受我的‘福运加持’。过程很简单,就在胳膊上点一下,比蚊子叮一下还轻。愿意的,以后每天都能在我这儿领一份口粮,不愿意的,也没关系,粥棚的饭,照吃!”
此言一出,台下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苏哲给了赵老农一个眼色。
赵老农立刻抱着自己活蹦乱跳的儿子走上台,他撩开儿子的衣袖,露出那个浅浅的疤痕,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大伙儿看!俺儿子就是第一受了神医‘福运’的!现在烧也退了,人也精神了!苏神医是活菩萨啊!”
有这个成功的“种子用户”现身说法,加上连日来积累的恩情,灾民们的疑虑很快被打消。
一时间,报名者蜂拥而至。
苏哲立刻组织人手,设立了数十个接种点,由他亲自培训过的苏福、薛六等人负责操作。
每一个环节,都严格遵循消毒流程。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数千名灾民接种了牛痘。
奇迹,就这样在汴京城外大规模地上演了。
接种过的人,绝大多数都只经历了短暂的低烧和轻微不适,便再无异状。
而营地里,有两户因为害怕而始终拒绝接种的人家,却不幸染上了天花,很快便病重不治。
这活生生的、惨烈的对比,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比拟的最强广告。
“苏神医”三个字,彻底在灾民营中封神。
他们自发地为苏哲立起了长生牌位,每日焚香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