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与小蝶回到那方破败小院,关上的仿佛不仅是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更是将外界山呼海啸般的喧嚣与震荡暂且隔绝。院墙内,一方小小的天地,似乎又回归了往日的沉寂。只是这沉寂之下,涌动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暗流。小蝶脸上泪痕未干,却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光彩,她手脚麻利地打扫着院子,时不时偷偷抬眼看向屋内静坐的少爷,嘴角总是抑制不住地上扬。而林尘,则盘膝于榻上,看似闭目调息,实则在识海中与刀魂进行着复盘与推演。
“今日显露实力,虽在意料之中,但后续风波,恐比预想更烈。”刀魂冰冷的声音响起,并无半分胜利后的松懈。
“林啸天老奸巨猾,绝不会甘心吃下这个闷亏。”林尘心神沉静,回应道,“明面上,他受族规所限,短期内不敢直接动手。但暗地里的手段,只怕会接踵而至。”
“汝之实力恢复速度,远超常人理解。怀璧其罪,觊觎者众。需早作打算。”
“我明白。”林尘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内敛,“眼下,需巩固修为,尽快突破武士境。同时,要弄清楚,林啸天当年究竟在我父母之事中,扮演了何种角色。‘陨星废墟’,必须去一趟。”
就在林尘于小院中规划未来之时,林家核心区域,那间象征着最高权力的议事厅内,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厅内灯火通明,映照着在座每一位林家实权人物的脸庞。首席之上,大长老林啸天面无表情地端坐着,花白的眉毛低垂,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滔天怒火与杀机。他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搭在紫檀木椅的扶手上,但那扶手表面,已然留下了五个深深的指印,木质纹理微微扭曲,显示着其主人内心是何等的汹涌澎湃。
下首,二长老、三长老、执法长老、传功长老等林家核心高层悉数在座。人人面色凝重,无人轻易开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全场。
良久,林啸天终于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沙哑而平淡地开口,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演武台之事,诸位都已知晓。林尘,此子……隐藏甚深,竟不声不响恢复到了武士境界,实出老夫意料。”
他刻意略过了林峰被三招击败的狼狈细节,但这件事如同无形的鞭子,抽在每一位与会者的心上。
“大长老,”执法长老林莽,一位面容古板、须发皆张的老者,沉声接口道,“林尘此子,隐瞒修为,于演武台上公然重创同族兄长林峰,致使林峰双臂骨骼尽碎,经脉受损,即便有灵药救治,恐也需数月方能恢复,且难免影响日后修行。此等行径,狠辣无情,严重违背族规‘同族切磋,点到为止’之训诫!依我之见,当立即拿下,废其修为,逐出家族,以儆效尤!”林莽素来与大长老一脉亲近,此刻自然要抢先发难。
他话音一落,立刻有几位长老点头附和。
“莽长老此言差矣。”一个略显清瘦的声音响起,乃是掌管家族典籍、素来中立的四长老林文轩。他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道:“据在场众多族人目睹,乃是林峰率先全力出手,招招凌厉,意在重伤林尘。林尘最初只是闪避,并未还击。其后爆发修为,一击制胜,虽结果看似严重,但演武台规矩,拳脚无眼,只要未刻意虐杀,便难定重罪。何况,此次挑战,是林尘依祖训提起,林峰当众应下,并有‘拳脚无眼,生死各安天命’之言在先。若因此重罚林尘,只怕难以服众,也有损家族规矩的严肃性。”
“文轩长老!林峰乃是家族倾力培养的继承人,如今被伤至此,难道就这么算了?”另一位支持大长老的长老怒道。
“非是算了。”林文轩淡淡道,“林尘获胜,依约获得双倍资源,此乃赌注,合乎规矩。至于重伤之事,可按族规,罚林尘禁足思过,扣除部分资源作为林峰的疗伤之资。但若因此废其修为,逐出家族,于理不合,恐寒了旁系子弟之心。”他话语虽平和,却点明了关键:若因嫡系受损就重罚获胜的旁系(在林家高层眼中,失去父母的林尘已与旁系无异),必将导致家族内部离心离德。
厅内顿时争论起来,支持严惩和主张按规办事的长老各执一词。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争论的焦点并非简单的族规对错,而是背后权力的博弈和林尘突然展现的价值与威胁。
“够了!”
林啸天猛地一拍扶手,声音不大,却蕴含着武王级别的威压,瞬间让整个议事厅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他脸色阴沉,缓缓道:“林峰学艺不精,败于人手,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让支持他的长老们心中一凛,知道大长老选择了暂时隐忍。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痛而严厉:“然而,林尘此子,心性之狠辣,才是老夫最为忧心之处!我林家以武立族,更以‘仁’字传家!兄弟阋墙,乃家族大忌!林峰纵然有错,亦是其兄长!林尘拥有如此实力,本可轻易制服林峰,却偏偏要下此重手,断其臂骨,伤其经脉!这岂是仁厚之辈所为?这分明是睚眦必报,心胸狭隘,毫无家族亲情可言!”
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最终仿佛穿透墙壁,落在那偏僻小院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今日,他可为一时意气,重伤兄长!来日,若有人再触怒于他,他是否就要屠戮同族?此等心性,若不加约束,将来必成家族祸患!我林家,容不得此等无情无义、潜在的危险之人!”
这一顶“心性狠辣”、“无情无义”、“家族祸患”的大帽子扣下来,不可谓不重。既回避了林尘依规获胜的事实,又将矛头指向了其“道德”和“危险性”,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大长老明鉴!”林莽立刻附和,“此子确乃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林啸天深吸一口气,似乎强压下怒火,做出了“公正”的决断:“传我命令:林尘重伤同族,虽事出有因,但其心可诛!即日起,禁足于自身院落,非经允许,不得踏出半步!罚没其今后半年家族资源供给,转作林峰疗伤之用!望其深刻反省己过,洗心革面!若再有过犯,严惩不贷!”
这个惩罚,看似严厉,实则雷声大雨点小。禁足对需要安静修炼的林尘而言,影响不大;罚没半年资源,但林尘刚赢了双倍资源,短期内根本不缺。这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一种姿态,一种警告,更是大长老在巨大压力下被迫妥协、暂时稳住局面的缓兵之计。
“此外,”林啸天语气稍缓,却带着更深的寒意,“林尘修为恢复之事,颇为蹊跷。传功长老,需留意其功法来源,是否为我林家正统?莫要修炼了某些来历不明、有损心性的邪功,堕了我林家清誉!”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暗藏毒箭,直接将质疑引向了林尘的功法,为日后可能的发难埋下了伏笔。
“谨遵大长老令谕!”众长老齐声应道,心思各异。
会议草草结束,各位长老心思各异地离去。林啸天独自坐在空荡荡的议事厅内,脸上的平静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怨毒和冰寒刺骨的杀意。
“小杂种……没想到你竟能走到这一步……”他低声自语,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不过,你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吗?林家,还不是你能翻天的地方!既然家族内部暂时动你不得,那就让外面的人……来陪你好好的玩一玩吧!”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向清风城城主府的方向,眼中闪过一道诡谲的光芒。表面的文章已经做完,接下来,该是暗涌流动的时候了。一场针对林尘的、更加凶险的风暴,正在这位权倾林家的老人手中,悄然酝酿。而这一切,都被完美地掩盖在了那场看似各打五十大板、维护了家族“稳定”与“规矩”的表面文章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