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夜枭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呼吸,将身体的代谢水平降到更低。他知道,接下来的任何一次暴露,都可能招致毁灭性的打击。他同样在等待,等待对方沉不住气,等待一个绝对有把握的、可以一击必杀的机会。
于是,战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风再次吹过白桦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刚才的死亡喧嚣从未发生。但在这寂静之下,是两条彼此瞄准、随时准备喷吐火舌的狙击步枪,是两个顶尖猎人之间意志与专业的终极较量。童安然和张世普用生命危险换来的信息,已经交到了何良手中,而现在,决定胜负的,是那电光火石般的“时机”,以及比钢铁还要坚硬的神经。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每一次心跳,都像是为即将到来的致命一击进行着倒计时。
时间,在田甜冲出掩体到最终惊险扑入下一个隐蔽点的短短两三秒内,仿佛被无限拉长。对掩体后的童安然和张世普而言,这两三秒是心脏被无形之手死死攥住、几乎停止跳动的煎熬。他们看着田甜娇健的身影如同受惊的羚羊,在开阔地带上演着生死时速,每一个变向、每一次蹬地,都牵动着他们全部的神经。
然而,比田甜的动作更快的,是那一声索命的枪响。
“嘭!”
但这声枪响,却让童安然和张世普的血液瞬间冰冷到了极点——因为它来自另一个方向!
声音的质感、传来的方位,与之前两次几乎完全相同、来自对面高坡的狙击枪声,存在着细微却致命的差异。这一次的枪声,更显尖锐,来源的方位也更偏左侧,大约在十一点钟方向,与之前判断的狙击手所在的一点钟方向,形成了明显的夹角!
田甜刚刚跑过的地方,尘土应声溅起。这意味着,如果不是田甜冲刺的最后一刻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本能般的加速或变向,这颗子弹击中的就将是她的后心!
“两个狙击手!”
几乎是同一毫秒,三个不同的声音,在不同的位置,带着相同的震惊与凛然,脱口而出!
童安然是低吼,声音压在喉咙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瞬间飙升的危机感。张世普是倒吸一口冷气后的惊呼,带着后怕与愤怒。而高处的何良,通过喉麦传出的声音,则是一种极度压抑下的冰冷陈述,仿佛在确认一个最不愿面对的现实。
在何良的狙击镜世界里,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一切,如同慢镜头般一帧帧闪过。他清晰地看到了田甜冲出的轨迹,也看到了那颗从另一个全新角度射来的子弹,几乎擦着她的脚后跟没入地面。他的十字线,原本如同最忠诚的猎犬,死死咬住对面山坡上那个他追踪了许久的、代号可能为“夜枭”的第一个狙击手可能藏身的区域。他甚至已经捕捉到了一丝微小的动静,可能是衣角的摩擦,可能是瞄准镜的微弱反光,他几乎就要锁定那个瞬间了。
但第二声枪响,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
“还有一个……”这个念头像一颗冰冷的子弹,射穿了他引以为傲的专注力。一个“夜枭”就已经是难缠的对手,其耐心、技巧和机动性都堪称一流,何良必须调动全部的精神与之对抗,胜负或许就在毫厘之间。现在,竟然出现了第二个!而且,从这开枪的时机、角度和果断性来看,这第二个狙击手的水准,绝不逊于第一个!
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在了何良的心头。这压力不仅来自于数量的翻倍,更来自于战术态势的彻底逆转。
之前,他是潜伏在暗处的“黄雀”,虽然目标棘手,但他至少拥有隐蔽性和主动权。现在,局面变成了他被两个同样顶尖的狙击手在无形中形成了交叉火力封锁!他所在的这个阵位,或许对于第一个狙击手是隐蔽的,但对于刚刚开枪的、位于十一点钟方向的第二个狙击手呢?自己是否也已经暴露在了对方的视野之下?
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必须重新评估整个战场:两个狙击点的具体位置、各自的射界覆盖范围、他们之间可能的通讯协调方式、以及自己这个点是否安全……所有的计算都要推倒重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处理着汹涌而至的危机信息,但外在表现,却是他如同磐石般更加静止的身体,和瞄准镜后那双更加冰冷、更加锐利的眼睛。恐惧被强行转化为极致的冷静,他知道,现在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万劫不复。他不仅要猎杀,更要防止被猎杀。
与何良内心的惊涛骇浪相比,童安然所承受的冲击同样巨大,但性质截然不同。作为现场指挥官,他肩扛着整个小队的存亡。第二个狙击手的出现,意味着他之前对战场威胁的判断出现了严重偏差,整个撤离甚至反击计划的基础已经崩塌。
在那一刻,童安然的心也沉了下去。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和急剧升高的风险预警。一个狙击手是巨大的威胁,但战术上尚有周旋余地,可以依靠何良的专业进行反制。但两个配合默契(或者即使不默契,但各自为战也能形成夹击)的高水平狙击手,意味着这片区域已经成为了真正的死亡地带,任何暴露都可能是致命的。
然而,这种震惊和沉重,在童安然脑中停留的时间不超过半秒。周明川“阵亡”前那看似轻松的笑容、田甜刚刚惊险万分的突围、何良面临的巨大压力、张世普和自己所处的险境……所有这些画面和信息,如同破碎的镜片,在他强大的意志力和战术素养下,被瞬间重组、拼接,形成了一幅新的、虽然更加凶险但却清晰无比的战场态势图。
不能乱!绝对不能让队伍陷入恐慌! 这个信念支撑着他。指挥官的犹豫和慌乱,是战场上最致命的毒药。
就在田甜惊魂未定地躲入掩体,冷汗顺着脸颊滑落的同一刻,就在张世普还在为第二个狙击手的存在而愤怒低骂的瞬间,童安然果决、清晰、不容置疑的声音,已经通过无线电,传到了每一位队员的耳中。她的语速甚至比平时更快,但每个字都像锤击般有力,带着一种稳定军心的力量:
“狸猫!”他首先呼叫田甜,确认她的状态并下达核心指令,“汇报伤势情况!确认安全后,你的首要任务不变,全力配合山鹰!锁定并压制,或者协助山鹰干掉一点钟方向,第一个出现的狙击手(‘夜枭’)!他是你们的目标,另一个不要管!”
这道命令极其关键。它明确了田甜和何良的任务分工,避免他们因第二个狙击手的出现而分散注意力,陷入双线作战的困境。集中优势力量,先解决掉一个威胁,是打破僵局的唯一希望。
紧接着,童安然的声音转向了张世普和自己,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金乌!另一个,十一点钟方向的狙击手,交给你和我!”
这句话让张世普浑身一震,瞬间从对第二个狙击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明白童安然的意思——他们两人,要主动充当诱饵,或者寻找机会,去牵制甚至解决掉第二个狙击手!这是极其危险的任务,几乎等于将自己暴露在两个顶尖杀手的枪口下,但这也是目前唯一能为何良和田甜创造机会的方法。
“明白!”张世普(金乌)的回答简短而有力,所有的愤怒和后怕都化为了行动的力量。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武器装备,眼神变得凶狠而坚定。
童安然最后补充道,既是对张世普说,也是对自己和全体队员的宣告:“保持移动,利用一切掩体,相互掩护。我们动作要快,要出乎他们的意料!山鹰,狸猫,那边就交给你们了!行动!”
话音落下,童安然深吸一口灼热而充满硝烟味的空气,眼神锐利如鹰,率先开始向侧翼机动。整个战术调整在短短十数秒内完成,面对陡然升级的致命危机,队伍没有崩溃,而是在新指挥官的带领下,以一种更危险、更激进的方式,向死而生,发起了决绝的反击。战场上的天平,虽然更加倾斜,但指针并未完全定格。
张世普猛然穿出树干,并以极快的速度进行战术躲避,同时手中的机枪喷射出一颗颗子弹,朝着十一点的方向咆哮而去。
童安然同时从掩体中翻滚而出,迅速翻身跑向另一个掩体,手中的步枪也朝着十一点的方向开枪射击,掩护张世普的下一步行动。当两人都躲好以后,童安然这才松了口气,朝着张世普点头示意。
与此同时的田甜也作出相同动作,先是假动作骗过狙击手的第一枪射击,然后利用对方子弹上膛瞬间,冲到另一个掩体。何良则是迅速架起狙击枪瞄准一点位置迅速寻找对方的准确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