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护我!”他低喝一声,不等队友回应,便冒着横飞的子弹,以近乎翻滚的姿势移动到装备包旁。手指灵巧而迅速地解开搭扣,探入其中,瞬间摸到了几颗冰冷、熟悉的圆柱体——高爆手雷!
他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全部掏出,迅速挂在胸前的战术挂带上。冰冷的触感透过作战服传来,却仿佛点燃了他胸中的火焰。
时间紧迫,不容细说。他深吸一口气,利用敌人火力间隙的刹那,朝着童安然的方向吼道,声音盖过了枪声,清晰而决断:
“青雀!山鹰!听好!我来制造混乱,拖住他们!你们俩,趁机会,向b点交叉方位,交替掩护,撤!”
他没有时间回应,也没有时间思考。牙齿咬住手雷保险拉环的瞬间,金属的冰冷触感与舌尖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拉环被咬下的清脆声响在他耳中放大,仿佛是整个战场唯一清晰的声音。
手臂向后拉伸的动作流畅而精准,这是千百次训练刻入肌肉的记忆。手雷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向着蓝军最密集的区域飞去。方辰阳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瞳孔紧缩,紧紧锁定目标区域。他能清晰地看到蓝军士兵脸上惊愕的表情,看到他们下意识举枪的动作,看到阳光在钢盔上反射的刺眼光斑。
“嘭——”
第一声爆炸响起时,冲击波像一堵无形的墙向四周扩散。尘土、碎石和弹片四溅,形成一个短暂的死亡旋涡。方辰阳没有停顿,几乎是凭借本能掏出第二颗手雷。他的手指灵活地操作着,这一次他甚至没有用牙齿,而是直接用拇指顶开保险,食指扣住拉环一扯。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不是在生死相搏的战场,而是在训练场上完成一次例行练习。
第二颗手雷出手的瞬间,童安然和何良已经开始行动。他们的翻滚动作干净利落,作训服在粗粝的地面上摩擦发出沙沙声响。何良的左肩刚刚擦过一块尖锐的碎石,作训服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慢慢渗出来。但他们顾不得这些细小的伤痛,生存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向后方冲刺。
“别回头,跑!”
方辰阳的吼声嘶哑却坚定,穿透爆炸的余音在战场上回荡。童安然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回头——不是犹豫,而是想确认战友的安危。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方辰阳的命令扼杀在摇篮里。她咬紧牙关,感受到汗水从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刺痛的灼热感。何良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呼吸粗重但步伐稳健,他的步枪紧紧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反击可能出现的敌人。
接下来的连环爆炸像是战场上的死亡交响乐。每一颗手雷的爆炸都带着特定的节奏和威力,方辰阳精准地控制着投掷的间隔,形成了一道短暂但有效的火力屏障。第三颗手雷在左侧爆炸,将一棵枯木彻底摧毁;第四颗落在右前方,阻断了蓝军的侧翼包抄路线;第五颗则是朝着最远处的掩体飞去,迫使埋伏在那里的狙击手不得不转移位置。
爆炸产生的气浪掀起方辰阳的衣角,灼热的风扑面而来。他半蹲在地,利用这个难得的间隙快速更换弹匣。手指的动作依然稳定,尽管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大脑飞速运转着,计算着每一个可能的突围路线,评估着每一处掩体的可靠性。
然而,战场上的优势往往是短暂的。当最后一颗手雷的余音还在空气中振动时,蓝军的反击已经开始了。首先是零星的枪声,然后是密集的点射。子弹打在周围的枯枝泥土上,溅起一连串的碎屑。方辰阳迅速低头,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突围的窗口期转瞬即逝,蓝军显然已经重新组织好了火力网。方辰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带着某种决绝的意味。他的手指抚过腰间最后两颗手雷,冰凉的金属外壳在此刻竟给人一种奇异的安慰。
远处,童安然和何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山林深处。方辰阳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至少,他们安全了。这个念头给了他最后的平静。
拉开保险的动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缓慢,仿佛时间在此刻真的凝固了。第一颗手雷的拉环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然后是第二颗,同样的流程,同样的决绝。方辰阳没有立即投掷,而是将两颗手雷紧紧握在手中,感受着金属外壳逐渐传来的温度。
趴下的动作带着某种仪式感。他选择的位置很巧妙,是一处相对低洼的地带,周围有可以最大限度减弱爆炸的冲击。脸颊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他能感受到大地传来的轻微震动——那是蓝军正在逼近的脚步声。
枪声越来越近,子弹在头顶呼啸而过。方辰阳的呼吸变得平稳而深长,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雷的外壳,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远处似乎传来童安然的呼喊,但他已经听不真切了。在这个被硝烟笼罩的战场上,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四周骤然安静下来,只有靴底碾过碎石的细微声响。至少三四道身影从不同方向逼近,封死了所有退路。为首的蓝军士兵战术动作干净利落,枪口始终稳稳指向方辰阳的后心。
“不许动,”李建齐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喘息,眼神却锐利如鹰,“手慢慢抱头,别让我说第二遍。”
方辰阳依言缓缓起身,动作显得有些迟滞,仿佛已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作战服上沾满泥土和汗渍,脸上还有一道被弹片划过的浅浅血痕。然而,当他完全转过身,面对李建齐时,那副表情却让经验丰富的老兵心头猛地一沉。
那不是挫败,更不是恐惧。方辰阳嘴角向上扯起一个弧度,露出被硝烟熏得微黄的牙齿,那是一种混合着极致疲惫、疯狂和计谋得逞的坏笑。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有两簇火焰在眼底燃烧。
“班长,”方辰阳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奇异的平静,“不好意思了,这趟路,得劳烦您和兄弟们陪我一起走了。”
李建齐的瞳孔骤然收缩。多年的实战和演习经验让他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他的目光瞬间从方辰阳脸上移开,闪电般扫向他的双手——那里空空如也,但就在刚才起身的瞬间,他似乎听到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不对!
视线急速下移!只见两颗军用手雷,正安静地躺在方辰阳脚边的沙地上。保险拉环早已不翼而飞,握片弹开的声音被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所掩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李建齐脸上的肌肉瞬间僵硬,所有表情都凝固了。他想怒吼,想斥责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子,想提醒身后还在逼近的战友,但千言万语冲到嘴边,却只化成了一句带着浓浓乡音和难以置信的惊怒:
“我c!你个瓜娃子不讲武德——!”
“德”字的尾音,被两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爆响硬生生切断。
“嘭——嘭——”
不是实弹震耳欲聋的巨响,而是演习专用手雷特有的、内敛却宣告终结的闷响。两团浓密的彩色烟雾瞬间从落点爆开,迅速融合、扩散,将方圆十几米内的一切无情地吞没。
蓝色烟雾代表蓝军阵亡,丝丝缕缕,如同拥有生命般,缠绕上李建齐和周围几名士兵的身体,钻进他们的领口、袖管,标记着他们的“死亡”。几乎在同一时间,方辰阳的背上和胸前也腾起了鲜艳的红色烟雾——那是他作为红军“阵亡”的标识。
烟雾缭绕中,世界安静了一瞬。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这两团色彩妖异的烟雾彻底瓦解。几个蓝军士兵还保持着战术前进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僵在惊愕与茫然之间,似乎还没完全理解这电光火石间的局势逆转。
李建齐半转着身体,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头颈,另一只手还紧紧握着步枪。他望着被红蓝烟雾笼罩的方辰阳,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有被算计的恼怒,有阴沟翻船的憋屈,但深处,却又有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这小子,居然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硬生生“吃”掉了他一个精锐的侦察小组。
方辰阳依然直挺挺地站在烟雾中心,红色的烟雾从他身上不断冒出,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刚刚经历浴血奋战的神只,又像一个恶作剧得逞后舍不得收手的孩子。那脸坏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在红蓝烟幕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灿烂,甚至带上了一点傻气。他看着李建齐和周围“阵亡”的蓝军士兵,仿佛在说:看,班长,这下咱们可真得一起去指挥部“报到”了。
硝烟缓缓飘散,只剩下演习裁判系统断续续的蜂鸣声,在寂静的废墟上空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