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凄厉的“雁门关告急”,跟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样。
瞬间劈碎了章台殿内那刚刚还因“动力甲”而升腾起的,近乎狂热的未来图景。
所有的震撼,所有的狂喜,所有的算计,都在这一刻,被这血淋淋的现实,砸的支离破碎。
嬴政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蒙恬那激昂的神情,化为了错愕。
李斯那铁青的脸色,也添上了一抹凝重。
大殿的门,被猛的撞开。
一个身披残破甲胄,浑身浴血,左臂还插着一支狼牙箭的信使,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他的身后,是一道长长的血印。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着,将手中的火漆密报高高举起。
“陛下!北境...北境十万火急!”
话音未落,他便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赵高连滚带爬的冲下台阶,从那信使手中,颤抖着取过那封沾满了血污和汗水的密报,飞也似的呈到嬴政面前。
嬴政一把扯过密报,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那双鹰隼一样的眸子,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一股冰冷的杀气从他身上轰然爆发,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念!”
一个字,从齿缝中迸出,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赵高颤抖着接过密报,用他那尖利到变调的声音,将上面的内容,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报...禀陛下...”
“匈奴冒顿单于,已于五日前,亲率草原主力大军,共计...十万铁骑,绕开外围所有要塞,以雷霆之势,兵锋直指我北境核心...雁门关!”
轰!!!
十万主力!
亲率!
绕过外围!
直扑核心!
每一个词,都跟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殿中所有人的心口上!
“信使来报之时,匈奴先锋已至关下!守将李牧之将军,已率军死守三日,城墙多处受损,伤亡惨重...雁门关...雁门关危在旦夕!”
赵高念完,整个人都软了下去,瘫跪在地,不敢抬头。
整个章台殿,陷入了一片安静。
一种名为绝望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刚才还在争论的功过,还在惊叹的未来,在这一刻,都变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
什么动力甲,什么铁甲洪流。
在迫在眉睫的灭顶之灾面前,都成了镜花水月!
“陛下!”
一声暴喝,跟平地惊雷一样,炸响在这安静的大殿之中!
上将军蒙恬,双目赤红,排众而出!
他“扑通”一声,单膝重重跪地,那力道,让坚硬的金砖地面,都发出了一声闷响!
“臣,蒙恬,请命出征!”
他没有说任何豪言壮语,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只有火山喷发一样的怒火跟决绝!
嬴政看着自己最信赖的将军,胸中那股几欲喷薄的怒火,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准!”他一字千钧。
“但是!”蒙恬猛的抬起头,那双虎目,死死的盯着嬴政,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
“陛下,冒顿此举,蓄谋已久!其势倾国而来,绝非寻常骚扰!”
“臣若要出征,必带我大秦最精锐之主力!集结兵马,筹措粮草,整备军械...最快,也需要十日时间,方能拔营北上!”
十日!
对于一场国战而言,这个速度,已经快到了极致!
然而...
蒙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深深的,无力的痛苦。
“可雁门关...雁门关的守军,已在匈奴十万大军的围攻下,血战三日!”
“以臣对其守将李牧之的了解,关内兵力, 粮草, 箭矢,皆已接近极限...”
他缓缓的,吐出了那个,让所有人坠入冰窖的判断。
“雁门关,最多...最多,还能再守五日!”
五日!
大军开拔,需要十日!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雄关,却只能再支撑五日!
一个长达五日的,致命的,无法弥补的时间差,就这么血淋淋的,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巨大的动力甲蓝图,还静静的铺在殿中。
那上面描绘的无敌军团,仿佛在无声的嘲笑着在场所有人的,无能为力。
远水,救不了近火!
大殿之上,所有的武将都低下了头,拳头攥的死紧,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阳谋!
是匈奴人赌上国运,用绝对的力量和速度,制造出的一个,无解的死局!
李斯站在一旁,脸色变幻不定。
他心里,竟没有半分报复的快感,只剩下一种对帝国未来的,深深的忧虑。
嬴政缓缓的,走回了他的王座。
他坐了下来,那挺直的脊梁,第一次,有了一丝肉眼难以察觉的弯曲。
那股君临天下的无上威势,似乎也在这一刻,黯淡了几分。
他看着底下那一群束手无策的肱股之臣,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家寡人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难道,他嬴政,注定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帝国的门户,被敌人用最蛮横的方式,狠狠撕开吗?
...
与此同时。
在咸阳城外的天工院,气氛却是一片火热。
宽阔的仓库之外,几十个天工院最优秀的工匠,正在赵月的指挥下,小心翼翼的,将一件件“大杀器”,装上早已备好的马车。
那是一百台,刚刚完成了最后调试跟校准的,崭新的,天工壹号·转射机!
它们的机身,被擦拭的油光发亮,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令人心悸的金属光泽。
那精密的齿轮组,那狰狞的箭匣,无一不散发着一股纯粹的,为杀戮而生的气息。
“月姐!都装好了!”
王二擦了擦额头的汗,跑过来汇报,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跟自豪。
“这回,咱们这宝贝疙瘩,终于能送到蒙恬将军手里了!”
“嘿嘿,我真想看看,匈奴那帮龟孙子,在这‘雷霆’面前,会吓成什么样!”
赵月清点着数目,脸上也带着一丝满意的微笑。
这批转射机,凝聚了整个天工院近两个月的心血。
是李源走后,她亲自督造完成的。
对她而言,这就像是自己的孩子,如今终于要出嫁,去往它们最该去的战场。
“所有车辆,全部用油布盖好,贴上封条!”
赵月有条不紊的下达着命令。
“告诉押运的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这可是咱们天工院的脸面,路上绝不能出半点岔子!”
“放心吧月姐!”
工匠们齐声应和,干劲十足。
他们都幻想着,当这批划时代的武器,交付到蒙恬大军手中时,将会引起何等的轰动。
将会为即将到来的北伐,立下何等的不世之功。
然而,他们谁也不知道。
这些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利器,此刻,正静静的停在远离战场的仓库里。
而它们最该出现的战场,却在千里之外,正在被尸山血海所淹没。
...
章台殿内,可怕的安静,还在持续。
那致命的时间差,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嬴政的手,死死的攥着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阵阵发白。
他真的...无计可施了吗?
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一个脚步声,轻轻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响了起来。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
一道身影,从武将的队列中,缓缓走出。
他走到了大殿的中央,走到了那份巨大的,描绘着“未来”的动力甲蓝图之旁。
正是,李源。
那个刚刚还在被弹劾,被打上“靡费国帑”标签的人。
那个,此刻,所有人都认为,最应该保持沉默的人。
他,出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