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的怒火在赵四的胸膛里燃烧,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在百将营帐里所受的屈辱,像一根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地钉进了他的自尊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他不敢怨恨高高在上的百将赵武。
于是,他将所有的怨毒,都倾泻到了那个让他沦为笑柄的源头——李源身上。
他要报复!
他要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付出血的代价!
午后的采石场,寒风依旧刺骨。
刑徒们在监工的皮鞭下,麻木地重复着繁重的劳役。
李源和王二正合力将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搬上木车。
汗水已经浸透了他们单薄的囚衣,又被寒风一吹,冷得像冰坨。
突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李源抬起头,眯了眯眼,便看到赵四带着两名心腹打手,面色铁青,杀气腾腾地朝他这边冲了过来。
周围的刑徒们看到赵四这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得纷纷避让,生怕殃及池鱼。
“李……李哥,是赵四!”
王二脸色瞬间煞白,声音都有些颤抖,下意识地往李源身后缩了缩。
李源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
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李源!”
赵四一声怒吼,如同受伤的恶狼咆哮。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李源面前,二话不说,抬起脚,狠狠一脚!
“哐当!”
李源刚刚领到的,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午饭,被一脚踢飞!
陶碗在坚硬的冻土上摔得粉碎。
那半碗清可见底、仅有几粒米的稀粥和一小块黑炭似的的麦饼,瞬间沾满了泥土和砂砾。
赵四还不解气,又上前一步,用靴底在那摊污秽的食物上,狠狠地碾了碾,仿佛要将它彻底踩进泥里。
在这饥饿的工地上,这不仅仅是浪费粮食。
这是践踏一个人的生命!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看向那摊被碾成烂泥的食物,眼神里满是痛惜和恐惧。
“你小子,好大的狗胆!”
赵四指着李源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竟敢耍老子!”
李源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地上摔碎的陶碗,看着那被糟蹋的、他本可以用命去换的食物。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
但如果有人仔细看,会发现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指甲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一丝血迹,正顺着指缝缓缓渗出。
他越是平静,赵四心中的怒火就烧得越旺。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他更加暴躁!
他一把揪住李源的衣领,将他瘦弱的身体提了起来,脚尖几乎离地。
他狞笑着,把脸凑到李源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会造‘升天绳’吗?”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好!很好!”
赵四松开手,将李源狠狠地推倒在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源,仿佛在看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蚂蚁,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
“小子,别说我不给你机会。”
他用脚尖拍了拍李源的脸,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可是我亲自为你申请的,一项天大的福报,你得接住了!”
李源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福报?
好家伙,这是给我上强度了?
“三天!”
赵四伸出三根手指,在李源眼前晃了晃。
“就给你三天时间!”
“你,给老子再造十个‘升天绳’出来!”
“不然,”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森然无比,“我就让你自己用绳子,真的升天!”
此言一出,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三天,十个?
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知道,那“升天绳”虽然神奇,但结构复杂,制作不易。李源当初做一个,都花了不少功夫。
现在要他在三天之内,做出十个来?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赵工头,”李源从地上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语气依旧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造十个可以。”
他顿了顿,抬起眼,直视着赵四。
“但,我需要材料。”
“材料?”
赵四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笑声尖锐而刺耳。
“哈哈哈哈!你还想要材料?你配吗?”
他猛地收住笑声,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无比,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呸!”
“老子一个木渣都不会给你!”
“自己想办法!”
这已经不是刁难了。
这是赤裸裸地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不给任何材料,却要凭空造出十个复杂的机械装置,这比让母鸡下金蛋还要荒谬!
王二在一旁急得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想上前为李源辩解几句,却被赵四身旁的打手用凶狠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再多说一个字,连你一起打”,吓得他一个字也不敢说。
赵四看着李源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心中的恨意更盛。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希望看到李源惊慌失措,看到他跪地求饶,看到他痛哭流涕!
“光这样,还不够。”
赵四阴恻恻地笑了笑,又下达了第二道,也是最致命的一道命令。
“从现在起,你不用在采石场待着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去——夯——土——区!”
“夯土区”三个字一出口,周围的刑徒们脸色齐齐大变,看向李源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仿佛在看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夯土区!
那是整个长城工地上公认的鬼门关,是所有刑徒的噩梦。
那里的工作,是修筑长城墙体。刑徒们需要用沉重无比的石夯,将一层层的黄土、砂石、枯草反复夯实。
那石夯重达百斤,举起、砸下,每一次都像是要榨干人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
一个身强力壮的壮汉,被调进夯土区,不出半个月,就得被活活累脱一层皮,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而李源这瘦弱的身板,别说半个月了,怕是连三天都撑不下去!
不给材料,限期三天造十个滑轮组。
同时,还要把他发配到最苦最累的夯土区,用繁重的劳役将他彻底榨干。
这是一条毒计,一条绝户计!
赵四就是要用这种方式,让李源在无尽的劳累和绝望中,慢慢地被折磨致死!
“来人!”
赵四得意地一挥手。
“把他给我押过去!让他好好享受这福报!”
两名身材高大的打手立刻上前,像拎小鸡一样,一左一右架住了李源的胳膊。
李源没有反抗。
他只是在被押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赵四。
那眼神,很平静。
平静得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愤怒,没有恐惧,也没有哀求。
但就是这样平静的眼神,却让赵四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后背竟窜起一丝凉意。
他很快将这丝不快甩出脑海,只当是自己胜利的错觉。
在他看来,李源,已经是个死人了。
……
前往夯土区的路上,是一段长长的、泥泞的土路。
李源被两个打手粗暴地推搡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王二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敢靠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夯土区是什么地方。
他也知道赵四的命令意味着什么。
那是死路,一条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死路。
他眼睁睁地看着李源那瘦弱的背影,在两个壮汉的押送下,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远处的山坡后面。
王二的眼眶红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李哥……那个给了他面包,给了他希望的神仙般的人物,就要这样被活活整死了吗?
凛冽的寒风,吹过荒芜的工地,发出呜咽般的声音,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悲剧,提前奏响哀乐。
而在那最消耗体力的夯土区,李源不仅要面对榨干骨髓的繁重劳役。
还要在三天之内,完成那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一次,他还能像上次一样,创造奇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