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颐把目光移向烟气缭绕的香炉,笑道:“你觉得这香不好?我倒喜欢得很。这是大姐送来的,名唤凤鸣香,听说是以西夜百种奇花异草凝炼而出的,香气幽远,是与大梁不同的风情,我也喜欢得紧。”
果然是西夜之香,姜颂在平远三年,对一河之隔的西夜奇物也有些许了解,这香中的百种奇花异草,姜颂虽不能一一分辨,但有一味凤鸣草,她笃定得很。
这是一种西夜奇草,可药用可食用,也可如这般为调香所用。
姜颂在平远治伤之时,疏月也曾以此草泡水,叫她饮下,为她镇静止痛,可每次只许她饮下一口,不许多饮。
姜颂也曾疑惑,既然它成效卓着,为何不能多饮,她有时实在痛得厉害,难以忍受,就想偷偷地,多饮一口缓解,可疏月却严词拒绝道:“是药三分毒,你若贪心多饮,当心染上了瘾症,长此以往,变成个痴傻疯癫之人。”
以此香气来看,用量必定比自己喝的那一口凤鸣草泡的水要大的多,偏这香是大姐送的,若是二姐出了什么事,只怕。。。
“我也明白大姐送香的意思,无非是想叫我允许她多多亲近睿儿。可我也有我的难处,这几日我同睿儿商量着,叫大姐与他相处看看,他总是担心是我要弃他而去的意思,我又怎么忍心再劝呢?”
姜颐似是当真为难,姜颂心绪正乱,自然无法替她想出什么两全的解决之法,只是点着头,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那我再去劝劝大姐吧,终归来日方长,即便是叫陛下与大姐慢慢亲近起来,大姐心中想必也是欣慰的。”
姜颂又瞧了一眼那燃着的凤鸣香,向姜颐开口讨要道:“对了二姐,其实这香我喜欢得很,能都送给我吗?左右你与二姐都在宫里,再叫她帮你做就是了。”
“好,你既喜欢,那自然先紧着你用。”
姜颐吩咐了近旁侍女把姜顺所调的凤鸣香皆归拢好了给姜颂带了去,那侍女一面收拾着一面神色愈变愈冷,直盯着姜颂,心中只觉这香是赠予太后的,没用上几天便被人不识时务地都讨了去,实在令人讨厌。
可姜颂自然有她的主意,讨来的香,她也有她的用处。
姜颂一刻也没有停留,自麟德殿出来,便怀抱着凤鸣香,一路疾行,来到姜顺的仙居殿,把香坛往案上一搁,对着笑容满面的姜顺正色道:“请大姐屏退左右。”
姜顺见姜颂神色凝重,又抱了自己的凤鸣香前来,心中也已了然,挥挥手叫宫人退下,神色自若地掀开了香坛的顶盖,以手撩香近,深深嗅了两口,却被姜颂立马拉开,盖上了顶盖。
“你在平远三年,对西夜花草有所了解,能猜到这香的用处,我倒不意外。” 姜顺面上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笑叹一声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来阻止我。”
姜颂见姜顺坦然,也无意周旋,开口问道:“如果我不阻止,这香会害死二姐吗?”
姜顺“咯咯”怪笑了两声,转过脸,一双雾气迷茫的泪眼直望着姜颂,满含着恨意与不甘,“我倒也没有那么恶毒,一定要她去死。我只是盼着这香能叫她变傻变笨,再做不得大梁的主,叫我的父亲,弟弟,儿子都能回到我的身边来。”
姜颂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你就那么笃定,他们会回到你身边来?”
姜顺的神色果真十分笃定,不无激动地向姜颂说道:“姜家在后宫只有两个女儿,如果二妹不成了,父亲和弟弟便只能支持我,我的儿子也只能由我来照顾。我所被她夺走的一切,都会回到我的手上!我怎能不搏这一次?便是输了,我也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可是大姐,二姐纵有私心,却也是姜家唯一还算公允的人,父亲漠视我们,嫡母与四妹敌视我们,若不是二姐从中周全,只怕我们的处境会更艰难。”这算是姜颂第一回驳了姜顺,姜顺果真神色大变,初闻不可置信,其后便只剩下苦笑。
“果真,连你也是一样的,一心向着她。从小到大,她一直是最受瞩目的,有她在的地方,大家都只能看到她,从来看不到我。凡我有的一切,都会被她夺走。与我同父同母的弟弟,只认她是最亲的姐姐,我十月怀胎,拼上性命生下的儿子,只认她是唯一的母亲。如今连我最看重的妹妹,也觉得她是天下第一好的姐姐,而我,是个罪无可恕的毒妇。”
“如果我真的这样想,那我应该直接把真相告诉二姐,而不是把香都要过来,与你密谈了。”
姜颂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姐你有没有想过,这香连我都能看得出不对劲,长此以往,二姐身边的太医难道看不出来?你能成事的把握,究竟有多大?”
“退一万步,你的计划成功了。二姐变得痴傻混沌,不能主持大局,也许父亲会转而支持你,推举你做摄政太后,把持大权。若真能就此成事,我不得不承认你有野心,有手段,心生敬佩。”
“但是,你要控制朝堂,需要文臣替你站台,武将替你撑腰,大姐你告诉我,你有什么?你以为把二姐毒傻,你成了皇帝唯一的母亲,前朝那群人精,就自然会服你吗?”
“便是不提文武百官,是否会因为惧怕姜家威权而听命于你,单是摄政王一派,就决不可能服从。如今他看似甘居人下,实则他早在发展自己的势力,一直蠢蠢欲动,无非是因为二姐还能勉强压得住他,才没有再进一步,可若太后换成了你,他想要取你而代之,夺取天下,你觉得你有几成胜算?”
姜颂一顿抢白,不知此刻气血上头的姜顺能听得进几句,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句最为简单的陈述,“无论怎么说,害人终归是不对的。可害都害了,你至少可以做得高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