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镖头正欲挥刀之际,眼前忽得被一缕白所蒙,一只鸽子竟直直瞄着他的眼睛飞来,若不抵挡,只怕眼睛便被这只攻势凌厉的鸽子啄瞎了,只能挥刀砍去,可这鸽儿又极敏捷,盘旋几遭,将凌镖头戏耍得恼羞成怒,却半点捉不住它。
“嗖” 一声响,箭破长空,朝着凌镖头而来,凌镖头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这只扰人的鸽子,只能抬刀劈箭,挥刀御敌,心中更恨,这静水山庄的暗道通向何处,便是连凌镖头自己都不能完全知晓,好不容易追查到姜颂的去向,眼看就要杀死她了,这鸽子与飞箭又是从哪里飞出来的?
凌云镖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魏玄已经仗着卓绝的轻功,冲入其中,将围在姜颂身边的凌镖头与一众贼人逼退四散,而不远处又是一箭射来,正中凌镖头前胸,叫他立即重伤倒地。
傅溦弓马娴熟,不消几箭就把周遭想伤害姜颂的贼人尽数射倒,疏月遥遥见了姜颂趴在地上,吐血不止,早已慌了心神,顾不上刀光剑影,顾不上自己根本不会武功,下了马便往山路上跑,向姜颂奔去。
待疏月与傅溦赶到姜颂身边,把她从浸满鲜血的泥土里托起时,姜颂还有一些隐约的意识,颤巍巍抬起手,指向山洞之中,“易通,在里面,他中了毒,先,救他。”
姜颂眼瞳涣散,却强撑着精神,抬眼望了一眼将她抱在怀里的傅溦,一瞬间很想知道,他现下是什么神情呢?
是平静还是慌乱,视线愈加模糊,姜颂看不清傅溦的脸,模糊听着傅溦在说话,不知道是在对着自己说,还是对着疏月说,终归一个字也听不清。
于是她挣扎着,用她被血堵住的喉咙发声。
“傅溦,我好疼。”
姜颂一句话未说完,便是一口血从口中吐出,嗓子眼里更是被堵了个严实,连气息也透不出来了,姜颂昂着下巴,颇为费力地大口喘着气,只说了几个字,却夹杂着无数短促的气声,“我,好害怕。”
意识模糊之前,姜颂觉得自己似乎落入了一片温暖之中,像是玉的温润,掺杂着青草香气,和着渺远婉转的歌声,带她去到了一个美丽的地方。
“你帮我救活了阿康,往后我们就是朋友,别再叫我三姑娘了,就叫我阿鹰吧,这是我娘给我取得名字。”
白衣少女的声音由远及近,口齿清晰,声音里却自带一种朦胧的哀愁,“在这里,没人这样叫我。”
少年在少女一旁并肩站着,接口说道:“那你也可以叫我小雪,这是我的字。我娘去世后,也没人这样叫我了。”
少女身子稍侧,歪向少年的方向,“小雪?这字也是你娘给你取得吗?”
“一开始是我娘为我取的小名,后来我娘不在了,我就用它,做我的字。” 两个人边说着话边向前走,身影越来越远,谈话声也越来越不清晰。
“因为我出生于小雪时节,又恰逢天降小雪,故名小雪。”
“小雪,小雪。”
床榻上昏迷了多日的姜颂忽得张口说话,迷迷糊糊唤着小雪,原本伏在她床前浅眠的傅溦一瞬间惊醒,一把握紧了姜颂乱伸的手,贴在了自己温热的脖子上,“我在,阿鹰,我在这。”
姜颂听得回应,悠悠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雕梁画栋,看着眼圈乌青,满眼血丝憔悴的傅溦,恍惚回过神来。
“我还活着?”姜颂稍稍动了动身子,虽力气没有恢复多少,但却觉神清气爽,不似中毒昏厥时的混沌,“我躺了多久?”
“九日了。” 傅溦扶着挣扎着起身的姜颂坐起,腰身靠在软枕之上,又把锦被为她掖紧了些。
“已经这么久了。” 姜颂坐着聚了聚神,忽而瞪大了眼睛,神情紧张地问道:“易通呢?易通怎么样?他中了毒,你们救下他没有?”
傅溦面色一沉,却还是耐心解释道:“他没事,幸亏你给他用了药延缓毒发,他比你醒来得还早一些。”
姜颂顿时松一口气,“那就好。”
傅溦沉默半晌,望着姜颂仍显苍白虚弱的面容,忍不住追问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霍姑娘说,他的身上有服用她所做的延缓毒发的药汤的迹象,而你的身上,却没有。也就是说,你把药都给了他用。”
“是你认为,他的性命,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实则傅溦的语气十分和缓,面色也太大变化,可那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怒意,瞬间便被姜颂觉察,没来由得,她竟心虚起来,不敢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那时候,事发突然,来不及细想,我一时情急。”
“不说这个了,凌镖头和那群贼人,你抓住没有,静水山庄,你有没有再查?那里面藏着很多私自锻造的兵刃,与镇远侯和摄政王决计脱不了干系,你快趁此机会告诉二姐,要她把霍家的案子,交给你来查。”
姜颂岔开了话题,傅溦垂着头坐了一会儿,想是等胸中那股无名火彻底熄灭之后,才出言作答道:“阿康带我找到你的地方,是在郊外的群山之中,距离静水山庄颇有一段距离,而追杀你的杀手,也尽是凌云镖局的镖师,没有一处指向静水山庄。所以在你醒来之前,我没有理由搜查摄政王派兵驻守的静水山庄。”
“而就在你醒来的前几天,静水山庄突发大火,整片山庄化为灰烬,就算你醒来后,能够证明静水山庄之中藏有镇远侯私自锻造的兵刃,我们也无法从中查到任何证据了。没有物证,仅凭口供,不可能将他们绳之以法。”
姜颂不自觉有些泄气的模样,转而眼光流转,似是想到什么,问道:“那追杀我的那群镖师呢?凌云镖局呢?就没有审问出什么吗?”
傅溦不疾不徐道:“包括凌镖头在内的镖师招供说是因为你破坏了凌娇与易通的婚事,他们心怀怨恨,才设计报复的。而太后知晓你遇险之后,痛心疾首,当即下令把全部涉事镖师,斩立决。明日,便该是他们的头七了。”
姜颂急得止不住咳嗽起来,“这样线索便全断了,你为何不劝住二姐呢?”
“他们什么都不会说的,一旦说了实话,供出摄政王与镇远侯,那么不仅是自己要死,全家都难逃此劫,所以他们一定会自己扛下这些事,再审下去,也无甚意义。”
姜颂张了张口,似乎是还有话要说,可稍稍想想傅溦的话,也觉有理,便长叹一口气,不甘心地攥拳道:“都怪我太大意了,中毒昏迷了这么久,不然当天就能杀回静水山庄去。”
傅溦沉默着坐了许久,方才转首定定望着姜颂,开口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你是怎么中的毒,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