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舟并未远遁,只是退至归寂海外围一处时空相对平缓的褶皱之中。此处虽仍受那灰色迷障影响,法则时有涟漪,但已不似核心区域那般狂暴致命。陆凡布下数重隐匿与警戒的简易阵法,将逍遥舟的气息与形迹尽可能敛去,这才盘膝坐于舟心静室。
手中,是那半部《逆劫经》。
经册古旧,封皮触手冰凉而坚韧,似皮非皮,似革非革,隐隐传递出一种历经无穷岁月打磨的沧桑。其上那道代表“逆反”与“不屈”的奇异纹路,此刻近观,更觉玄奥。纹路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转,细看之下,仿佛由无数细微的、挣扎的、试图冲破束缚的意念光点构成,与这归寂海整体的死寂氛围格格不入,却又顽强地存在着。
陆凡并未急于以神念探入。他先以自身鸿蒙紫气细细洗涤经册表面,又以新天道烙印感应其上是否留有隐秘的标记或禁制。紫气流转,天道感应之下,经册并无异样,唯有那“逆”之道韵,在受到紫气与新天道气息刺激时,微微活跃了些许,仿佛久旱逢甘霖。
确认暂无表面隐患后,陆凡深吸一口气,分出一缕极其凝练、缠绕着丝丝紫意与寂灭仙箓道韵的神念,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那《逆劫经》的封面。
“嗡——”
神念触及的刹那,并非想象中的信息洪流冲击,而是一种奇异的“共振”。
整部经册微微震颤,封面上的奇异纹路光芒流转加速。陆凡的那缕神念,仿佛被吸入了一个无形的漩涡,眼前景象骤然变幻!
不再是静室,不再是大虚。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虚空。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无数破碎的、闪耀的、黯淡的、咆哮的、沉寂的……法则碎片,如同浩劫之后的尘埃,无序地飘荡、碰撞、湮灭、重生。
这便是“劫”的世界。是宇宙生灭、万物兴衰过程中,那最本质、最狂暴、也最根源的力量显化。
就在这片混沌的中央,一道道由古老神文与大道烙印组成的经文,如同黑暗中的闪电,骤然亮起,映入陆凡的心神:
**“劫起非无由,循因溯果,冥冥有定数。然定数非铁律,一线生机,藏于逆反之间。”**
开篇明义,直指核心!承认“劫”的存在与因果关联,但立刻点出所谓的“定数”并非不可更改,生机就在于“逆反”!
陆凡心神震动,继续观去。
经文并非单纯讲述神通法术,而是在阐述一种根本的“道”。一种与当前诸天万界底层那日益僵化、试图规划一切的“秩序”截然相反的道。
它论述“劫”并非只是毁灭,亦是新生之契机。顺应劫数,或可苟全,但终将被劫海同化,成为那既定命运的一部分。唯有“逆劫”而行,于万法寂灭中抓住那一闪而逝的“变数”,方能破而后立,超脱而出。
**“顺凡逆仙,不过小道。逆天改命,亦属寻常。真逆者,逆道之源,逆法之根,逆那注定之寂灭,于终焉之地,开永恒之花!”**
经文气势磅礴,字字珠玑,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与狂放。这与陆凡自身所行之道,隐隐相合。他一路行来,钻系统空子,抗天道插件,战玄天道主,立新天秩序,无不是在“逆”中求存,于“变”中得道。
随着感悟加深,经文开始显现具体的法门与路径。其中最为核心,也是老僧提及的,便是集齐三件“逆道之器”。
经文中关于三器的记载浮现:
**“断因剑”:** 斩断万物因果之牵连。此剑非凡铁,乃“逆因”法则之凝聚。执剑者,可斩断自身与厄运、宿敌、乃至某些强大诅咒的因果线,亦可斩断他人福缘、命格。然,因果纠缠,牵一发而动全身,每斩一因,必承其果,或使自身因果陷入更大混乱,非大毅力、大智慧者不可轻用。其踪,隐于“荒古纪元”碎片,彼时因果初定,法则蛮荒,最易窥见“因”之本质。
**“斩缘刀”:** 裁切众生缘分之丝线。此刀无形无质,唯心可感。缘起缘灭,聚散离合,皆可一刀而决。可斩断恶缘、孽缘,亦可……斩断自身与至亲、挚爱、乃至大道的羁绊,以求“太上忘情”,极致超脱。然,缘法玄妙,强斩之余,或使心境残缺,道途受阻。其藏于“轮回井”深处,需历经百世情劫,明悟缘法真谛,方可得见。
**“葬道棺”:** 埋葬既定之道法与规则。三器之首,最为神秘。此棺并非实物,乃是一种“概念”。可葬送一切固有之“道”,包括敌人之道,亦包括自身之道。葬送之后,方能于“无”中生出“新有”,破尽万法,亦可能立无尽新法。然,葬道如赌命,一旦无法于“无”中新生,则自身亦随之永寂。其踪缥缈,经文只提示,待前二器归位,此棺自现。
集齐三器,以《逆劫经》总纲统御,可初步具备“逆乱根源”之能,拥有直面乃至挑战那笼罩诸天、编织命运的“大网”的资格。
看到此处,陆凡心神激荡,久久不能平静。这《逆劫经》所描绘的道路,何其艰难,何其凶险!每一步都是在悬崖边缘行走,动辄便是形神俱灭,因果尽毁的下场。那“断因剑”反噬自身因果,“斩缘刀”考验道心羁绊,“葬道棺”更是赌上自身一切道行。
但,这似乎又是目前唯一能看清的,一条可能打破僵局,探寻最终“真实”的路径。老僧所言非虚,此经确是“逆数之人”的指引。
他收敛心神,继续参悟经文。除了三器之秘,经文中还记载了一些运用“逆劫”道韵的法门,例如如何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乃至反弹针对自身的劫难,如何于绝境中激发潜能,如何感知那冥冥中的“定数”轨迹并寻找其薄弱点等等。这些法门虽只是《逆劫经》的皮毛,却已让陆凡感觉受益匪浅,对自身力量的运用多了许多全新的思路。
不知过了多久,陆凡缓缓收回神念,睁开了双眼。
眸中紫意更深,更显深邃,仿佛蕴含了一片不断生灭的劫海。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逆劫经》,封皮上的纹路似乎黯淡了些许,显然参悟此经,对经册本身也是一种消耗。
“荒古纪元……轮回井……”陆凡喃喃自语。根据经文提示与自身感应,寻找“断因剑”的旅程,首站便是那“荒古纪元”碎片。
那是一个比上古更为久远,法则初定,万物蒙昧,神魔与先天生灵并起的时代。其时空碎片散落于太虚各处,极难寻觅,且内部环境恶劣,危险重重。
但既然道路已明,便再无退缩之理。
陆凡收起《逆劫经》,长身而起。静室周围的隐匿阵法悄然撤去,逍遥舟微微震动,紫光再次流淌。
他驾驭仙舟,调转方向,目光穿透层层迷障,望向那未知的太虚深处。
下一步,便是寻找通往“荒古纪元”碎片的路径。而根据《逆劫经》的微弱指引以及那老僧离去时,寂灭禅院古井方向传来的一丝异常时空波动,入口,或许就在那禅院遗址附近。
逍遥舟化作一道紫电,再次驶向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归寂海迷障,目标直指寂灭禅院曾伫立过的那个“孤岛”。
逆劫之路,自此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