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
黔州的每一位公民,都对即将到来的军演充满了狂热的期待。
但同样的,
每一个人,也很喜欢钱。
当长孙无忌开出的价码,远远超过了他们观看一场军演所能获得的“精神满足”时。
那几个年轻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更为实际的利益。
很快,
在机器上完成了身份登记后,李世民一行人顺利地拿到了几张制作精美的硬质票据。
票据的正面,
印着“黔州联合军演观礼券”的烫金大字。
下方是具体的场次时间和座位号。
而票据的背面,
则是一幅简易的地图和两处地址。
李世民看着票据上的信息。
眉头微蹙,指着那两个地址问道:“这军演,为何还分两个地方举行?”
青年向导接过票据仔细看了看,也是一脸困惑:
“这就奇怪了……”
“我没亲自观看过军演,但听别人说,往年的军演都是在一个固定的演习场啊,从未听说过中途还要转移阵地的。”
他抓耳挠腮,苦思不解。
就在这时,
一旁始终沉默观察的房玄龄,抚了抚长须,笑着开口了。
“陛下,或许……这与那晚我们听到的‘大家伙’有关。”
一句话,
瞬间将众人的思绪,拉回到了白马庄园西餐厅的那个夜晚。
“能在海面上作战的大家伙……”
“船只?”
那对年轻情侣的对话,言犹在耳。
尉迟敬德冷哼一声:
“故弄玄虚。”
但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的眼中,却同时闪过一丝精光。
“玄龄,你的意思是……”
房玄龄点了点头,指着票据上的第二个地址,沉声道:
“陛下请看,这第一个地址是‘第一综合演习场’,应是传统的陆上军阵演练。”
“而这第二个地址,名为‘临江路码头’。”
“临江路……”
“顾名思义,必然是靠近江边。”
“在一个码头举行军演,除了展示那所谓的‘新式船只’,还能有什么?”
此言一出,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是了!
这必然是本次军演的重头戏!
先在陆上演练传统项目,再将所有人引至江边,展示那神秘的,能在海面上作战的“大家伙”!
“好一个李承乾……”
李世民捏着手中的票据,心中五味杂陈。
“连一场军演,都要搞出如此多的花样来吊人胃口。”
虽然嘴上这么说。
但他的心中,
也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浓浓的好奇与期待。
他倒要看看,
自己的那个逆子,究竟能造出何等惊世骇俗的“船只”来!
拿到了票,
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几人不再多想,
继续在青年的带领下,开始了当日的“黔州之旅”。
时间,
在游览与等待中,一晃而过。
夜幕降临,又在黎明的微光中悄然退去。
军演之日,终于到来。
……
次日,早上六点整。
“嘀铃铃——!嘀铃铃——!”
比昨日更加急促、更加响亮的门铃声,再次将李世民从睡梦中悍然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
这一次,
脸上已经不是不悦,而是一片麻木的无奈。
他认命般地起身。
打开房门,
果然看到了一脸亢奋的青年向导。
以及门外走廊上,同样睡眼惺忪,一脸怨念的房玄龄、李治等人。
“李先生!各位!快,该出发了!”
青年挥舞着手中的观礼票,精神头十足。
李世民打了个哈欠,极度不解地问道:
“小兄弟,这军演不是八点才开始吗?”
“我们手上又有固定的票据,何必去这么早,与人拥挤?”
在他看来,
既然已经有了贵宾待遇,就该有贵宾的从容。
提前两个小时出发,简直不可理喻。
“哎呀!李先生,您不懂!”
青年急得直跺脚,“您是不知道今天会有多少人!”
“这可是黔州最盛大的活动啊!”
“全城,不,是全黔州,甚至其他城市都有人赶来看!”
“咱们虽然有票,但从入场口到观礼台,还要排很长的队进行安检!”
“如果不提前去,光是排队入场,就得个把时辰!”
“到时候别说找地方休息了,能不能准时进去都难说!”
“倒不如早些过去,安检入场之后,还能在休息区吃个早饭,养精蓄锐。”
听他这么一说,
李世民觉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便不再计较,
带着众人下楼出发。
白马庄园距离军演的“第一综合演习场”,足有十多公里的路程。
“叫一辆车过去吧。”
李世民习惯性地说道。
这几日,
他们已经体验过黔州“出租车”的便捷。
“万万不可!”
青年向导闻言,脸色大变,连忙制止。
“李先生,今天日子太特殊了!”
“现在打车,我敢保证,咱们绝对到不了!”
“哦?”
李世民的眉头扬了起来,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不信。
“这是何意?”
“难道这黔州的道路,还能堵得水泄不通不成?”
在他看来,
长安城已是天下第一雄城,人口百万。
就算是上元灯节,万民同庆,全城出动,也从未听说过交通会彻底瘫痪。
这黔州城虽大,
但人口总归是比不过长安的吧?
“长安最热闹的时候,也未曾有过这等现象。”
“这黔州,又能拥挤到何种地步?”
尉迟敬德在一旁瓮声瓮气地附和道,脸上写满了不以为然。
青年看着他们将信将疑的表情。
也不过多解释,
只是神秘一笑:“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跟我来,我们坐轨道交通过去!”
既然请了别人当向导,自然要客随主便。
李世民按捺下心中的疑惑,点了点头。
一行人来到百米开外的“轨道车站”,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地铁站”。
然而,
当他们刚刚走到地铁站的入口时。
眼前的景象,让李世民,让房玄龄,让长孙无忌,让尉迟敬德,让李治……
所有来自大唐的人,全都懵了。
他们想象过人会很多。
但他们从未想象过,人会多到这种地步!
只见那宽阔的地铁入站口,此刻已经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一条长得望不到头的队伍,
从站内的安检口,如同一条贪吃蛇般蜿蜒盘旋,一直甩到了站外的广场上,又绕了几个弯!
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男女老少,摩肩接踵。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期待的笑容,汇聚成一片欢乐而嘈杂的海洋。
“我的天……”
尉迟敬德目瞪口呆,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阵仗,
比他当年领兵攻打洛阳时,城外的军队还要密集!
“还好!还好!”
青年向导看着这恐怖的队伍,非但没有惊慌。
反而拍着胸口,
一脸庆幸地说道,“还好咱们六点十五就到了!”
“看样子,排上两三班车应该就能进去了!”
“这要是真打车……我跟您说,几公里外的主干道上,现在肯定已经堵成一条长龙了,动都动不了!”
李世民彻底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他一生戎马,
见过尸山血海,见过千军万马。
但如此大规模的,
仅仅为了观看一场活动而自发聚集起来的平民人潮,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更让他心惊的是。
如此多的人,却丝毫不显混乱。
所有人都在自觉地排着队,虽然拥挤,却秩序井然。
这需要何等强大的凝聚力。
和何等深入骨髓的民众向心力,才能做到这一点?
六点四十分,
在漫长的等待后,李世民一行人终于被“吞”进了地铁车厢。
车厢内拥挤不堪。
几乎人贴着人,但好在冷气充足,倒也不算难受。
随着列车平稳开动。
李世民透过车窗,看着飞速后退的城市景象,心中一片死寂。
二十分钟后,列车到站。
“第一综合演习场站到了,请所有乘客有序下车……”
随着广播声,
李世民等人被汹涌的人潮推搡着走出了车厢,踏上了站台。
当他们顺着人流,
走出地下车站,重新回到地面,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
眼前的景象,
让这几位刚刚才被震撼过一次的大唐君臣,再一次,陷入了彻底的呆滞。
如果说,
地铁站的队伍是“人龙”。
那么此刻,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片真正的,无边无际的——人海!
宽阔到足以让十六辆马车并行的巨大马路,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车辆的海洋。
无数造型各异的“汽车”,
如五颜六色的甲壳虫,密密麻麻地堵在路上。
形成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钢铁长河,缓慢地向前蠕动。
刺耳的鸣笛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嘈杂的交响。
而在道路两旁的人行道上。
更是人潮汹涌,摩肩擦踵。
无数的人流,
从四面八方的街道、地铁口涌出,汇聚成一股股洪流。
朝着同一个方向。
——演习场的入口,坚定不移地走去。
喧哗声、谈笑声、孩子们的欢闹声……
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
冲天而起,
仿佛要将天空都掀翻过来。
“疯了……简直是疯了……”
尉迟敬德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两位智计冠绝大唐的宰相,此刻也是面色煞白,眼神空洞。
他们引以为傲的长安城,
那所谓的百万人口,在这片狂热的人海面前,显得如此的渺小和可笑。
李治紧紧地跟在李世民身后。
小脸发白,
紧紧攥着拳头,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而李世民,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他看着那无尽的车流。
看着那无尽的人海,
看着远处那巨大的,如同洪荒巨兽般匍匐在远处的演习场建筑……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一刻,
这位开创了贞观盛世,自认为是千古一帝的男人。
心中那份最后的骄傲与自信。
被眼前这疯狂至极的景象,彻底碾碎,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