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荷池的淤泥寒气仿佛已沁入骨髓,与冰髓刻纹的冰冷融为一体。赫连桀拖着几乎冻僵的身体回到寒寂院,外表是极致的疲惫与麻木,内里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炽热。那转瞬即逝的“松动”感,如同在永夜中刺破天幕的第一缕微光,虽微弱,却真切地昭示着方向。
他不能再被动等待。凌玄霜的耐心莫测,王府的暗流涌动,他必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在更严酷的“打磨”降临前,积攒足够撬动枷锁的力量。
接下来的日子,他如同最精密的器械,严格规划着每一分精力。白日,在浣衣房或各类苦役中,他完美扮演着虚弱顺从的侍奴,将所有异常的气息与能量波动都隐藏在机械的动作与低垂的眼睫之下。暗地里,他却以远超从前的专注,锤炼着对冰刃之气的掌控,尤其是对石片能量的引导与转化。
他不再满足于简单地抵御寒气或转化能量,而是开始尝试“编织”。将石片那温润平和的能量,与自身冰刃之气的锋锐冰寒,以特定的、模拟锁情铃波动的频率,进行极其精细的融合与编织,形成一种全新的、更加隐蔽而富有渗透力的能量丝线。这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在体内进行微雕,稍有不慎便是能量冲突、经脉受损的下场。但凭借着一股狠劲和对那线生机的极度渴望,他竟渐渐摸索出了一些门道。
而每夜子时前往冰心堂外玄冰台“淬体”,则成了他验证成果、窥探刻纹的“试验场”。
地脉寒气依旧酷烈,但有了前次的经验和初步成功的鼓舞,赫连桀不再将其视为纯粹的折磨。他引导着那新“编织”出的能量丝线,如同最狡猾的潜行者,避开刻纹主体的敏感区域,一次次地、极其谨慎地“触碰”和“试探”那几处已确认的滞涩节点。
他不敢用力,每次只如同羽毛拂过。感知着那节点在特定频率能量刺激下,产生的微弱反馈。有时是更明显的滞涩感,有时则会引动周边刻纹的轻微排斥。他将每一次的反馈都牢牢记住,在脑海中不断构建、修正着关于这冰髓刻纹“破绽”的模型。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且痛苦的过程。每一次试探,都伴随着刻纹被触动时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刺痛与冰寒,以及随之而来的、对凌玄霜可能察觉的提心吊胆。他必须分出大部分心神来维持表面的平静,维持着跪姿的稳定,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不能有丝毫紊乱,以欺骗可能无处不在的监视。
数日过去,他感觉自己对那几处节点的了解深入了一丝,对能量丝线的操控也精进了一分。但进展依旧缓慢得令人心焦。他知道,仅靠这种水磨工夫,或许数年也未必能真正撼动这由绝对力量铸就的枷锁。
他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更庞大的能量,或者……更准确的“钥匙”。
这一夜,玄冰台的地脉寒气格外狂暴,似乎受到了某种未知因素的影响,白色的寒雾几乎凝成实质,如同活物般缠绕、撕扯着他的身体。赫连桀跪在石台中央,承受着远超以往的压力,新编织的能量丝线在如此狂暴的寒气冲击下,也变得有些难以维系。
就在他全力稳定体内能量,对抗外界压力时,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锐利洞察力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须,悄无声息地扫过玄冰台区域!
不是凌玄霜那冰冷浩瀚的意志,这意念更加隐蔽,更加……熟悉!
是萧清弦!
他在窥探!他在确认什么?
赫连桀心中剧震,几乎要立刻切断所有对刻纹的试探。但他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萧清弦的窥探,是危机,也未尝不是机会!他或许能提供那缺失的“钥匙”!
电光火石之间,赫连桀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他没有完全收敛对刻纹的试探,反而刻意维持着那微弱而持续的、模拟锁情铃波动的能量丝线,同时,将一丝因抵抗狂暴寒气而自然逸散的、属于石片的古老苍凉气息,极其隐晦地混合在其中,如同一个无声的回应,一个展示给暗处窥视者的……筹码。
那隐晦的意念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捕捉到了那丝特殊的波动与气息。下一刻,一股更加精纯、带着某种玄奥规律的星辉之力,如同被引导般,借着狂暴寒气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渡入他体内!
这股星辉之力并非直接帮助他抵抗寒气或冲击刻纹,而是如同一个精准的坐标,一个临时的“放大器”,瞬间强化了他那模拟锁情铃波动的能量丝线的频率与穿透力!
“嗡——!”
这一次,当能量丝线再次“触碰”到那几处滞涩节点时,反馈截然不同!
不再是细微的滞涩或排斥,那节点竟猛地一颤,传来一种清晰的、结构上的“裂纹”感!虽然依旧微小,但那种“裂开”的趋势,无比明确!
有效!萧清弦的星辉之力,果然能增强锁情铃波动的效果!
巨大的喜悦与更深的警惕同时涌上心头。赫连桀不敢贪功,立刻切断了能量丝线,将萧清弦渡入的那缕星辉之力迅速驱散、磨灭,不留丝毫痕迹。整个人也适时地表现出力竭不支的样子,身体晃了晃,伏在玄冰台上剧烈喘息,完美地融入这狂暴寒气环境中。
那隐晦的意念也随之如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许久,赫连桀才艰难地抬起头,望向萧清弦所在的大致方向,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合作,已然以一种无声的方式开启。
萧清弦提供了关键的助力,也暴露了他对石片和刻纹的了解远超预期。这合作的基础脆弱而危险,如同在刀尖上共舞。
但无论如何,冰髓刻纹的裂隙,已被这内外合力,撬开了一丝真实的、可供希望的微光渗入的缝隙。
赫连桀缓缓握紧了拳,感受着骨髓深处那依旧冰冷、却似乎不再那么坚不可摧的烙印。
微光虽微,可裂坚冰。
前路依旧凶险,但他已知,这囚笼,并非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