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没有立刻回答。
他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回去？
现在回去，又能做什么？
去找楚风要人？
那无异于自取其辱！
去找沙瑞金诉苦？
沙瑞金此刻恐怕比他还要愤怒，还要憋屈！
高育良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极度的震惊之后。
这只在官场沉浮几十年的老狐狸，竟然奇迹般地，慢慢冷静了下来。
不能回去。
高育良的眼神，重新变得深邃起来。
“继续去吕州。”
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秘书小林愣住了。
“可是，书记，厅长他......”
“同伟的事情，不急。”
高育良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里透着一股冰冷的理智。
“就算专案组抓了人，也需要时间审讯，取证，定罪。这个过程，短不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
“而且，我不相信，沙瑞金会对此袖手旁观。”
高育良的分析，一针见血。
“之前，祁同伟被省纪委调查，沙瑞金就已经急着把他停职，把案子控制在自己手里。”
“现在，楚风直接从他碗里抢食，当着全汉东的面，打了他的脸。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吗？”
秘书小林听得目瞪口呆。
他完全跟不上高育良的思路。
“沙瑞金会比我更急。”
高育良下了一个结论。
“他急着要维护自己省委书记的权威，急着要从楚风手里夺回主导权。”
“所以，让他们先去斗。”
高育良的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冷笑。
“我们，还是先去处理吕州的事情。”
“侯亮平这把刀，既然已经出鞘，我就要去看看，他到底想砍向谁！”
高育良的心里很清楚。
祁同伟被抓，虽然是断他一臂，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未必全是坏事。
至少，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祁同伟和楚风的身上。
高育良这边，反而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要去吕州。
要在所有人把目光转回到他身上之前，解决掉月亮湖这个天大的隐患！
“继续开车。”
高育良重新闭上了眼睛，语气恢复了平静。
仿佛刚才那足以让天塌下来的消息，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秘书小林看着自己这位深不可测的领导，心中涌起一阵敬畏。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这或许就是高书记能在宦海沉浮多年，屹立不倒的原因吧。
他不再多言，示意司机继续前行。
......
汉东省委。
书记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砰！”
一个价值不菲的紫砂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名贵的地毯。
省委书记沙瑞金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冰霜。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站在他面前的。
是他的大秘，白秘书。
白秘书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就在刚才。
他向沙瑞金汇报了祁同伟被中央专案组带走的消息。
然后，就迎来了沙瑞金上任以来。
最大的一次雷霆之怒。
“岂有此理！”
“简直是无法无天！”
沙瑞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变形。
他怎么也想不到，楚风竟然敢这么做！
沙瑞金是汉东省委书记，是汉东名义上的一把手！
他前脚刚做出对祁同伟“停职调查”的决定，楚风后脚就直接上门抓人！
这是什么？
这是在告诉整个汉东官场。
沙瑞金的决定，就是一张废纸！
这是在告诉所有人。
他这个省委书记，在中央专案组面前，就是一个摆设！
沙瑞金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上任以来。
他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在汉东这片复杂的土地上，平衡各方势力，试图建立自己的权威。
扶植侯亮平。
是为了搅乱局势，让汉大帮和楚风斗起来，好坐收渔利。
处理祁同伟。
是为了把这个案子抓在自己手里，作为日后和高育良博弈的筹码。
沙瑞金做的每一件事，都充满了政治算计。
他自以为自己是那个最高明的棋手，掌控着整个棋局的走向。
可现在。
楚风用一个最粗暴，最直接的动作，把他精心布置的棋盘，给掀翻了！
这种被无视，被羞辱的感觉，让沙瑞金几乎要发狂。
“书记，您息怒......”
白秘书看着一地狼藉，小心翼翼地开口。
“楚风......楚组长这么做，也许......也许是掌握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重大的证据？”
“证据？”
沙瑞金冷笑一声。
“就算他有天大的证据，就可以无视组织程序吗？”
“就可以绕过省委，直接抓捕一个在职的省厅级干部吗？”
“他把汉东省委当成了什么？把党纪国法当成了什么？”
沙瑞金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他不能容忍！
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权威，受到如此严重的挑衅！
如果这次忍了。
那以后他在汉东，还怎么开展工作？
谁还会把他这个省委书记放在眼里？
“小白！”
沙瑞金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地看着自己的秘书。
白秘书身体一颤。
“书记，您吩咐。”
“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沙瑞金把问题抛给了白秘书。
这不是在征求意见。
这是在考验。
白秘书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回答，都至关重要。
沉思了片刻，然后谨慎地开口。
“书记，我认为，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专案组的行为，确实有违常规。我们省委，有权力，也有责任，向上级反映情况。”
“要不......我们以省委办公厅的名义，给专案组发一封函？”
“询问他们带走祁同伟同志的具体原因，并要求他们，将案件的调查进展，及时向省委进行通报。”
白秘书的这个提议。
可以说是四平八稳，既表达了省委的态度，又没有把话说死。
然而。
沙瑞金听完，却摇了摇头。
发函？
这无异于隔靴搔痒。
以楚风那种霸道的行事风格。
会理会一封公函？
到时候。
人家一句“案件尚在保密阶段，不便透露”，就能把你顶回来。
那省委的脸丢得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