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大风厂的废墟，卷起几缕黑色的灰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和紧张的味道。
在场的警察和检察官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从阴影中走出的年轻人身上。
他太年轻了。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印象。
他的年纪看起来和侯亮平相仿，甚至可能更小一些。
但他身上那股沉静如渊的气度，却与周围剑拔弩张的环境格格不入。
仿佛他不是身处一个混乱的案件现场，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散步。
侯亮平的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
他出身优越，履历光鲜。
从京都空降而来，手持最高法纪部门的授权，代表着国家的意志。
他习惯了所有人在他面前的敬畏和配合。
侯亮平无法容忍任何形式的轻视，尤其是在他刚刚抵达汉东，准备大展拳脚的第一天！
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无视，是对他权威最赤裸裸的挑衅！
“我再说一遍！”
侯亮平向前踏出一步，声音提高八度，充满了威严。
他从口袋里猛地掏出自己的证件，鲜红的封皮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啪”的一声打开，将印有国徽和自己照片的那一页。
几乎要戳到楚风的脸上。
“京都最高检察院，反贪总局，侦查处处长，侯亮平！”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仿佛这串头衔拥有千钧之力，足以压垮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我现在命令你，立刻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什么人？谁给你的权力封锁现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彰显着他作为“钦差大臣”的绝对自信。
侯亮平身后的几名年轻检察官，脸上也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神情。
在他们看来，侯处长已经亮出了身份，这就等于亮出了王牌。
在汉东这片土地上。
还有谁敢公然对抗最高检的权威？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面对几乎怼到鼻尖上的证件。
楚风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全部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自己戴着白手套的右手上。
他的手指间，正捏着一枚细小的，略显焦黑的弹壳。
“有意思。”
楚风的嘴里，轻轻吐出三个字。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的语气，不是对侯亮平的回应，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的品鉴。
“7.62毫米口径，覆铜钢弹壳，底火有特殊的双撞针印记......这不是制式装备，是特供品。”
楚风旁若无人地分析着，仿佛手中的弹壳是世界上最有趣的玩具，而眼前这位气势汹汹的反贪处长，不过是一团空气。
“你！”
侯亮平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冲上头顶。
这是羞辱！
是无声的，却比任何恶毒语言都更加伤人的羞辱！
侯亮平正要再次爆发，却看到楚风终于有了动作。
楚风缓缓地抬起头，目光第一次落在了侯亮平的身上。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凝重。
那是一种平静的，淡漠的，带着一丝......好奇的眼神。
就像是一个人类学家，在观察一个原始部落里某个上蹿下跳的土着。
仅仅一个眼神，就让侯亮平准备好的一肚子怒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楚风的视线，从侯亮平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慢慢下移。
最后停留在了那本被高高举起的证件上。
看着那鲜红的封皮，看着那枚庄严的国徽。
然后，楚风笑了。
那是一种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容。
但其中蕴含的轻蔑，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进了侯亮平的心脏。
“京都最高检察院......”
楚风轻声念出了这几个字，尾音拖得有些长，带着一种莫名的玩味。
伸出另一只手，用食指的指尖，轻轻地在侯亮平那本视若神明的证件上点了一下。
动作轻柔，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证件推开了一些距离。
“侯处长，是吧？”
楚风看着侯亮平，语气平静地问道。
侯亮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被楚风此刻的气场完全压制住了，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反应。
“你的这本证件。”
楚风的目光再次回到那本证件上，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看起来很威风。”
听到这句话。
侯亮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以为对方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准备服软了。
“可惜......”
楚风顿了顿，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侯亮平错愕的脸。
“在我这里，它跟废纸没什么区别。”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
在侯亮平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空气也似乎停止了流动。
侯亮平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一样的惨白。
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
难以置信地看着楚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废纸？
楚风说自己这张代表着国家最高法纪尊严的证件，是废纸？
他怎么敢！
他凭什么敢？
侯亮平身后的检察官们也全都石化了。
一个个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在原地。
而站在不远处的赵东来，则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完了！
这位爷，果然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想要离这个即将爆发的火药桶远一点。
整个废墟之上。
只剩下楚风平静而清晰的声音在回荡。
他没有理会侯亮平那副见了鬼的表情，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周围那些全副武装的黑衣队员。
最后，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侯亮平那张惨白的脸上，眼神里的那一丝好奇已经消失，而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楚风像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又算什么东西？”
“也敢，命令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