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恩科开试风云起 瑾儿送汤暖人心**
时光荏苒,一个月备考期转瞬即逝。清泉县恩科县试的日子,终于在万众瞩目下到来。
这日清晨,天还未大亮,县衙旁的考院外已是人头攒动。数百名身着各色长衫的学子,提着考篮,在差役的呼喝声中排队等候入场。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
陈观也站在人群中,依旧是那身浆洗发白的青衫,洗得干干净净。他的考篮里装着笔墨纸砚,一小包林婉儿偷偷塞进来的、据说能提神的薄荷叶,还有几张他成功绘制的、效果聊胜于无的“清心符”。至于苏母所赠的那三篇策论,他已反复研读,熟记于心,此刻正化作沉稳的底气,沉淀在他眼底。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看到了不少熟面孔。有文华书肆偶遇的几位寒门学子,对他点头致意;也有聚贤楼文会上见过的几人,眼神复杂。很快,他看到了被几个帮闲簇拥着的赵德柱。
赵德柱今日穿着崭新的宝蓝色绸衫,意气风发,只是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他与陈观目光相接,冷哼一声,故意抬高声音对身旁人道:“此次县试,学政大人亲临,正是我等鲤跃龙门之机!某些靠旁门左道哗众取宠之徒,今日定当原形毕露!”
他身旁的帮闲立刻附和,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对陈观极尽嘲讽之能事。
陈观恍若未闻,甚至觉得有些好笑。这种低级的心理战术,对他毫无作用。他只是暗自警惕,赵德柱如此有恃无恐,恐怕在考场上还留了后手。
“孔明,可有发现?”他在心中问道。
“考场气息混杂,然那赵德柱身上,似有一丝极淡的、不属于文墨的异样波动,藏于袖中。”诸葛亮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此外,主位之上,那位绯袍官员气度威严,应是州学政。其身旁着青色官袍者,乃本县县令。学政目光如炬,似在观察众学子。”
陈观暗暗记下,看来学政果然来了,而且观察力敏锐。至于赵德袖中的“异样”,多半是作弊之物。
就在这时,考院大门轰然打开,差役开始唱名搜身,检查考篮,学子们依次鱼贯而入。
搜身轮到陈观时,那差役见他衣着寒素,本欲例行公事,旁边却走来一名小吏,低声对那差役耳语几句,又对陈观客气地点了点头。陈观认得,那是王班头手下的人,显然是得了吩咐,行个方便。陈观心中了然,对那小吏微微颔首致谢,顺利进入考场。
考场内,号舍整齐排列,如同蜂巢。陈观按照号牌找到自己的位置,是一间狭小、仅容一人转身的隔间,内有木板充作书案和坐榻。他放下考篮,静心等待。
辰时正,三声炮响,考场大门紧闭。有胥吏高举考题木牌,在通道中往复行走。
第一场,考经义帖经。
题目下发,陈观快速浏览一遍,心中大定。这些题目大多在林父笔记和苏母赠予的策论涉及的范围内,他早已烂熟于心。他屏息凝神,摒弃杂念,提笔蘸墨,开始作答。笔尖落在宣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字迹工整,论述清晰,引经据典恰到好处。
期间,他隐约听到隔壁号舍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似乎带着某种节奏。他想起诸葛亮的提醒,心知这可能是某种作弊的暗号,但他无心理会,专注于自己的试卷。
两个时辰后,经义帖经考试结束。胥吏收走试卷,给了半个时辰的休息用餐时间。
许多学子疲惫地走出号舍,活动筋骨,或啃着自带的干粮,或与相熟之人低声交流,脸上神色各异。
陈观也走出号舍,站在狭窄的通道里,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他正准备拿出林婉儿给的薄荷叶提神,却听到考院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那位姑娘,考场重地,闲人免进!”把守的差役喝道。
“差爷恕罪,小女子是来给兄长送些参汤,他身子弱,怕撑不住下半场。”一个清越柔婉的声音传来。
陈观循声望去,只见苏瑾儿提着一个食盒,正站在考院门口,与差役交涉。她今日穿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裙衫,未施粉黛,却越发显得清丽脱俗,在一种灰扑扑的学子与差役中,宛如一朵悄然绽放的空谷幽兰。
她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休息学子的目光。赵德柱更是看得眼睛发直,随即又恶狠狠地瞪向陈观,嫉妒之色溢于言表。
那差役似乎认得苏瑾儿,或是被她气度所慑,语气缓和了些:“姑娘,规矩如此,不能放你进去。”
苏瑾儿也不强求,只是盈盈一拜,将食盒递给差役:“既如此,劳烦差爷将这参汤转交予榆钱巷陈观陈公子,便说是他妹妹送来的。”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院内。
众学子一片哗然!陈观还有个如此貌美如花的妹妹?怎从未听说?无数道羡慕、嫉妒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观身上。
陈观也是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穿越至此,举目无亲,苏瑾儿这一声“兄长”,在这冰冷的考场之外,给了他莫大的慰藉与支持。
那差役犹豫了一下,见学政和县令并未出声制止,便接过食盒,走了进来,高声问道:“哪位是榆钱巷陈观陈公子?”
陈观上前一步:“学生便是。”
差役将食盒递给他,低声道:“陈公子,好福气啊。”
陈观道谢接过,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盅犹带温热的参汤,香气扑鼻。他抬头望向门口,苏瑾儿正静静地站在那里,见他望来,唇角微弯,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鼓励,随即转身翩然离去。
那一刻,陈观只觉得浑身疲惫一扫而空,心中充满了力量。
他捧着那盅参汤,在一众学子复杂的目光中,慢慢饮尽。汤水温热,直暖到心底。
“哼,装模作样!”赵德柱酸溜溜地啐了一口,脸色更加难看。
休息时间结束,第二声炮响,众学子重回号舍。
第二场,考策论。
当考题木牌举起时,整个考场响起了一片压抑的惊呼声!
题目赫然是——《论漕运之利与弊,兼及革新之策》!
这正是苏母所赠三篇策论之一!陈观心中剧震,这绝非巧合!苏母……她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精准预测到学政出题方向?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扫过周围。只见大部分学子都是面露难色,抓耳挠腮。漕运涉及实务,非熟读经义者所能擅言,何况还要论及革新?这题目超出了许多人的准备范围。
而赵德柱在最初的错愕之后,脸上却露出了狂喜之色,他偷偷将手伸入袖中,动作极其隐蔽。
陈观不再犹豫,铺开试卷,凝神静气。他并未直接照搬苏母策论的内容,而是以其精辟观点为骨架,结合自身理解与《孙子兵法》中关于“粮道”重要性的论述,以及这段时间对清泉县乃至大周现状的思考,开始洋洋洒洒地撰写。
他首先充分肯定漕运对于“足食”、“通衢”的重大意义,接着笔锋一转,尖锐指出当前漕运存在的三大弊政:吏治腐败,层层盘剥,导致“漕粮十石,至京不足五”;河道淤塞,管理不善,漕船阻滞,耗费巨大;征役过重,沿河百姓苦不堪言,乃至“弃田逃亡”。
论述弊端时,他数据详实,言辞恳切,仿佛亲眼所见。随后,他提出了数条革新建议:精简漕运机构,严惩贪墨;疏浚关键河段,设立专门维护款项;改革役法,以银代役,并招募专业漕工……每一条建议都力求具体,而非空谈。
他下笔如有神,思路清晰,论证有力,字里行间透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洞见。脑海中,诸葛亮也时不时补充一两条关于“信息传递”、“成本核算”的细节,使得文章更加丰满。
就在陈观文思泉涌,即将收尾之际,异变突生!
“啊!”
隔壁赵德柱的号舍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是物品落地的声音和一阵混乱。
“怎么回事?”巡场的胥吏立刻赶了过去。
只见赵德柱脸色惨白,瘫坐在座位上,袖口处露出一角揉皱的、写满小抄的绢布。他身旁的地上,掉落着一支做工精巧的狼毫笔,笔杆似乎从中裂开,露出里面空心的构造和些许未燃尽的纸灰。
“夹带!是夹带!”有眼尖的学子立刻喊了出来。
“还有那笔!那是……‘袖里乾坤笔’!能藏小抄,遇险可焚毁!”另一个见识广的学子惊呼。
考场顿时一片哗然!
赵德柱竟然真的作弊了!而且手段如此巧妙!
陈观心中冷笑,难怪他如此有恃无恐。那支笔的突然损坏,恐怕不是意外……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张效果微弱的“小火球符”,难道是刚才自己全神贯注书写时,灵气无意间外泄,引动了那支笔内部脆弱的机关?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放肆!”端坐主位的学政猛地一拍惊堂木,声如洪钟,面色铁青,“科场重地,竟敢行此龌龊之事!来人!将此人拿下,试卷作废,轰出考场!”
立刻有如狼似虎的差役上前,不顾赵德柱的哭嚎求饶,将他架了出去。
这一幕发生在所有学子面前,无疑是一记重重的警钟。考场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肃穆紧张。
经此变故,陈观心态愈发平和。他从容地写完最后一句,搁下笔,轻轻吹干墨迹。
看着试卷上那篇凝聚了苏母智慧、自身思考与诸葛亮辅助的策论,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场县试,他已尽了全力。剩下的,便交给命运,以及……那位目光如炬的学政大人了。
交卷的钟声敲响,陈观随着人流走出考院。门外阳光正好,苏瑾儿早已离去,但她送来的那碗参汤的暖意,似乎仍留在心间。
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他今日在考场内的表现,以及赵德柱作弊被严惩的消息,必将以更快的速度,传遍整个清泉县。
他的名声,将不再仅仅与“医术”、“辩才”相关,更将烙上“才学”与“风骨”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