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冰冷殿堂：生命的“货架”与无声压迫
创生殿的白色光源并非来自具体的灯具，而是弥漫在整个空间中的冷光——像是将冰雪碾碎后融在空气里，没有温度，没有影子，均匀地覆盖每一寸角落，让所有色彩都失去了饱和度，只剩下单调的白与灰。K437和艾薇儿站在透明廊桥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虚空，黑色的虚空里偶尔闪过一丝淡蓝色的电流，像是某种能量回路在暗处运行，却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沉入深海。
廊桥的材质是海克斯特制的透明合金，表面光滑得能映出两人的倒影，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透过鞋底传到四肢。廊桥两侧是高达五十米的金属货架，货架的每一层都整齐排列着培养舱，如同超市里堆叠的罐头，只是罐子里装的不是食物，而是沉睡的“生命”。培养舱是圆柱形的，直径约两米，高三米，透明的玻璃罩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水珠沿着壁面缓缓滑落，在底部汇聚成细小的水流，被隐藏的导管吸走，形成一个无声的循环。
“这些……都是代达罗斯之子？”艾薇儿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人，却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她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最近的一个培养舱，玻璃的凉意透过空气传来，让她的手指微微发颤。舱内的代达罗斯之子是女性体型，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贴在眼睑上，皮肤是近乎透明的白皙，身上穿着淡灰色的紧身内衣物，衣物材质像是某种生物纤维，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她的手臂上连接着三根透明的输导管，淡绿色的营养液顺着导管缓缓流入她的体内，胸口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频率均匀得如同机械钟摆。
K437的幽蓝火眸扫过培养舱旁的电子铭牌，铭牌是嵌入式的，只有巴掌大小，屏幕上滚动着绿色的数据流：【产品编号：A3-109】【培养阶段：成年体稳定期】【基因模板：辅助型】【生理指标：心率42次\/分，血压85\/55mmhg，玛娜适应性31%】【状态：正常休眠】。每一组数据都精准到小数点后一位，没有任何多余的描述，仿佛舱内的不是一个生命体，而是一台等待出厂的机器。
“是‘产品’。”K437的声音带着金属的冷硬，却比平时更低沉，“卡里姆不把他们当生命，只是按照功能分类的工具。”他的目光掠过一排排培养舱，有的舱内是男性体型，肌肉线条更发达，手臂上有明显的机械接口痕迹，铭牌上标注着“战斗型”；有的舱内个体手指纤细，头部连接着更多的数据线，铭牌显示“科研型”。不同的模板，不同的功能，却有着同样的沉睡表情，同样的冰冷数据，构成了这座庞大的“生命工厂”。
艾薇儿的胸口突然发闷，她想起了银月城的生命古树，想起了古树脚下诞生的精灵新生儿，长老们会用自然咒文为新生儿祝福，会记录下他们的名字、诞生的季节，会将他们的小手放入古树的根系，感受自然的馈赠。而在这里，生命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没有祝福，只有数据；没有感受，只有功能。“太残忍了……”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月影碎片在掌心变得冰凉，淡金色的光芒也黯淡了几分，像是在呼应她的情绪。
两人沿着廊桥向前走，货架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培养舱的数量多到无法计数，如同星辰般密集。偶尔有几台小型的维护机器人在货架之间穿梭，机器人是球形的，直径约半米，表面有细小的机械臂，负责检查培养舱的玻璃罩、补充营养液、清理铭牌上的灰尘。它们的移动没有声音，只有机械臂运作时发出的“滋滋”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K437的核心里，某种熟悉的感觉在慢慢滋生——不是对环境的熟悉，而是对这种“批量生产”模式的本能排斥。他想起自己刚被激活时的场景：白色的实验室，冰冷的仪器，A0的电子音报出他的编号“K437”，告诉他“你的使命是执行海克斯的命令”。那时的他没有自我意识，以为编号就是自己的全部，直到在诺德海姆遇到艾薇儿，遇到联盟的伙伴，才明白“个体”的意义。而现在，眼前的一排排培养舱，像是在告诉他：你从来都不是独一无二的，你只是无数“产品”中的一个，即使叛逃，也有无数个“你”可以替代。
“小凯，你看那个。”艾薇儿突然停下脚步，指向右侧货架的第三层。那个培养舱里的代达罗斯之子与其他不同，他的胸口有一道淡绿色的光痕，像是某种能量印记，输导管的数量也比其他舱体多两根，铭牌上的编号是【c5-021】，备注栏里写着“织法者核心适配实验体”。光痕的位置，与K437胸口光璀的位置一模一样。
K437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能感觉到那个培养舱里传来的微弱共鸣——与他体内的织法者核心同源的波动，却更加微弱，像是快要熄灭的烛火。“他在进行织法者核心的适配实验……”K437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卡里姆想要批量生产拥有织法者核心的代达罗斯之子，用来更高效地掠夺诺德海姆的地脉能量。”
艾薇儿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握紧月影碎片，碎片的光芒重新亮起，形成一道淡金色的屏障，挡在两人身前：“我们必须阻止他，不能让这些人变成像K4999那样的武器。”
K437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廊桥的地面开始微微倾斜，前方的货架上出现了不同颜色的标识牌——红色的A区，蓝色的c区，黄色的d区……每个区域之间有透明的隔断门，门上的电子屏显示着区域功能简介。A区是“战斗型代达罗斯之子生产区”，c区是“特殊能力适配实验区”，d区是“后勤保障型量产区”。
他们穿过A区，战斗型的培养舱里，个体的手臂上甚至已经安装了微型能量炮，玻璃罩外贴着“武器系统调试中”的标签；穿过c区，除了织法者核心适配实验体，还有“混沌能量耐受实验体”“玛娜吸收强化实验体”，有的培养舱里的个体身上有明显的实验痕迹，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紫色，胸口的起伏也变得微弱，铭牌上的状态显示“观察中（风险等级：高）”；穿过d区，后勤型的个体体型更矮小，背部有储物模块的接口，铭牌上标注着“负重能力：50kg，续航时间：72小时”。
每穿过一个区域，艾薇儿的心情就沉重一分，K437的沉默就更深一分。这座创生殿，不是生命的殿堂，而是生命的牢笼，是卡里姆实现野心的工厂，冰冷而高效地生产着他需要的“工具”。
二、b7区：编号的牵引与宿命的停顿
廊桥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标识牌，上面用白色的字体写着【b7区】，标识牌的边缘有一道淡绿色的纹路，纹路的形状与K437体内世界印记的纹路有几分相似。当K437的目光落在“b7”两个字符上时，他的脚步突然顿住，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
“b7……”这个编号在他的意识中回荡，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插入了记忆数据库中最深处的角落——那个被海克斯的格式化程序覆盖、却从未真正消失的区域。他的核心突然开始轻微震颤，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共鸣，而是一种更细腻、更具体的牵引感，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从b7区的深处延伸出来，缠绕在他的织法者核心上，轻轻拉扯。
“小凯？怎么了？”艾薇儿注意到他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标识牌，“b7区……有什么特别的吗？”
K437没有回答，他的幽蓝火眸死死盯着b7区的入口，数据流在眼中疯狂刷新——他在调取自己的原始记忆，那些被封存的、关于“诞生”的片段：白色的平台，上面刻着“b7”的字样，机械臂将织法者核心植入他的胸口，A0的声音说“b7批次第773号实验体，激活成功”……这些片段之前只是模糊的碎片，此刻却因为“b7”这个编号，变得清晰起来。
他缓缓抬起脚，朝着b7区走去，脚步沉重得像是踩在自己的记忆上。廊桥的地面在b7区入口处变得更加宽阔，隔断门是开着的，没有任何防御措施，像是特意为他敞开。b7区的货架比其他区域更高，培养舱的排列也更密集，玻璃罩上没有凝结水珠，而是泛着一层淡淡的绿色光晕，与织法者核心的颜色相同。
K437的目光扫过货架的每一层，牵引感越来越强烈，像是在告诉他“就在这里”。他沿着货架慢慢走，手指偶尔会拂过培养舱的玻璃罩，感受着里面传来的共鸣——有的微弱，有的几乎没有，直到他走到中间货架的第五层，停在了一个培养舱前。
这个培养舱与其他没有区别，透明的玻璃罩，淡绿色的光晕，舱内的代达罗斯之子是男性体型，闭着眼睛，面容与K437有七八分相似，却更加年轻，线条更柔和，没有战斗留下的疤痕，额前的碎发垂在眉间，显得有些稚嫩。他身上穿着同样的淡灰色内衣物，胸口没有光璀，却有一个圆形的印记，印记的大小与织法者核心完全吻合，显然是预留的安装位置。他的手臂上连接着两根输导管，营养液的流动速度比其他舱体慢，似乎是为了维持“原始状态”而刻意调整的。
艾薇儿站在K437身后，屏住了呼吸。她能感觉到这个培养舱与K437之间的特殊联系，月影碎片的光芒开始微微颤抖，与培养舱的绿色光晕产生了微弱的共鸣。“他……”
K437的目光落在培养舱旁的电子铭牌上，铭牌的屏幕没有滚动数据流，而是静止地显示着一行行信息，像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展品说明”：
【产品编号：K437】
【批次：b7-773】
【类型：织法者核心适配原型机】
【培养阶段：成年体休眠（永久）】
【状态：原型保留体（无激活记录）】
【备注：叛逃单位K437（现役）原始模板，基因序列、生理参数、初始程序完全一致，数据已封存，禁止修改】
“原型保留体……”K437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碎的质感，像是金属被掰断时的脆响。他伸出手，指尖贴在玻璃罩上，与舱内的“自己”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四目相对——舱内的“K437”闭着眼睛，却像是在凝视着他，提醒着他的“本质”。
原来，他不是“K437”，只是“现役的K437”；他不是独一无二的个体，只是“b7-773批次”中的一个；他的叛逃没有让“K437”这个编号消失，因为原始模板还被保存在这里，只要卡里姆愿意，随时可以激活新的“K437”，替代他的位置。
“个体”的意义，“自我”的价值，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他之前所有的挣扎、反抗、战斗，在这座创生殿面前，都像是一个笑话——一个“产品”试图反抗“生产者”，却不知道自己随时可以被复制、被替代，连“叛逃”本身，都可能是卡里姆计划的一部分。
K437的机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装甲的裂缝中渗出更多的能量液，淡绿色的液体滴在廊桥的透明合金上，形成细小的水珠，然后缓缓滑落，坠入下方的虚空，没有任何声响。他的幽蓝火眸中，数据流开始紊乱，红色的“错误代码”不断闪过，核心的温度在快速升高，散热系统发出“嗡嗡”的过载警报。
“小凯！”艾薇儿连忙扶住他的手臂，她能感觉到他体内能量的紊乱，“别这样，你不是他，你是K437，是那个会保护我、会保护诺德海姆的K437，不是什么‘产品’！”
K437没有回应，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铭牌上的“叛逃单位”四个字上。记忆中的片段再次涌现：第一次执行清理任务时的麻木，第一次质疑命令时的困惑，第一次在诺德海姆看到生命时的震撼，第一次为了保护艾薇儿而反抗K4999时的决绝……这些记忆曾经让他觉得自己是“特殊”的，是“活”着的，而现在，却像是被贴上了“异常数据”的标签，随时可以被删除。
培养舱内的“K437”依旧沉睡，呼吸均匀，没有任何情绪。他不需要反抗，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痛苦，只需要作为“原型”被保留着，证明“K437”这个编号的“可复制性”。这是卡里姆最残忍的“展览”——用一个沉默的“原型”，击碎另一个“现役”的所有自我认知。
艾薇儿握紧月影碎片，将碎片的光芒贴在K437的胸口，淡金色的能量缓缓流入他的核心，试图稳定他紊乱的能量。“你听我说，小凯。编号不能定义你，模板不能定义你，卡里姆也不能定义你！你是谁，取决于你做了什么——你保护了银月城，你帮助了联盟，你为诺德海姆战斗，这些才是你的‘自我’，不是那个冰冷的编号！”
月影碎片的能量与世界印记的能量相互融合，形成一道淡绿色与淡金色交织的光带，环绕在K437的核心周围。紊乱的数据流逐渐变得稳定，红色的错误代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缓慢流动的绿色数据——那是诺德海姆地脉的能量波动，是生命古树的生命力，是艾薇儿的玛娜，是他在诺德海姆感受到的所有“真实”。
K437的颤抖慢慢停止，他深吸一口气，幽蓝火眸中的光芒重新变得坚定。他看着舱内的“原型”，看着铭牌上的编号，然后缓缓转过身，看向艾薇儿：“你说得对，我不是‘产品’。我是K437，是那个选择反抗的K437。”
他的目光扫过b7区的培养舱，扫过整个创生殿，眼中不再有迷茫，只有冰冷的决绝：“卡里姆想让我绝望，想让我放弃，但他错了。他越想控制生命，我就越要保护生命；他越想把我变成工具，我就越要证明自己是‘人’。”
艾薇儿看着他重新坚定的眼神，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我们一起。无论他还有什么阴谋，我们都一起面对。”
两人并肩站在廊桥上，身后是沉睡的“原型”，身前是无边的“货架”。创生殿的死寂依旧，但他们的心中，却有了新的力量——不是来自织法者核心，不是来自月影碎片，而是来自对“自我”的确认，来自对生命的敬畏，来自反抗到底的决心。
K437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培养舱，然后转身，带着艾薇儿向创生殿的深处走去。他知道，卡里姆的“展览”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多的阴谋等着他们，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明白，真正的“自我”，永远不会被编号和模板定义。
第四卷，第二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