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城的月神殿,与其说是一座建筑,不如说是一棵被精灵先祖以无上伟力与精妙魔法雕琢而成的、活着的远古银白圣树。其内部穹窿由交错的天然枝干与精心打磨的月光石共同构成,流淌着柔和而永恒的辉光,空气中弥漫着宁神花与古老树汁的淡雅清香。然而此刻,这份延续了数千年的宁静与神圣,却被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所打破。
K437的残破躯体被安置在神殿最深处,一个由纯净奥术水晶和秘银勾勒出的古老封印阵中央。法阵周围,四位精灵织法者与两位来自奥术帝国、眉头紧锁的人类大法师正全力维持着一个复杂的多重隔绝结界,光晕流转,竭力压制着从那布满裂痕的织法者核心中不断逸散出的、不祥的混沌波动。
艾薇儿拒绝了去生命之泉完全疗愈的提议,只让祭司处理了最严重的伤口,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精灵便装,便固执地守在神殿一隅。她肩膀上缠绕的莹白绷带下依旧隐隐作痛,但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法阵中央的K437。晨曦之泪被她紧紧握在手心,与那混沌核心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无形的牵引,微微发烫。
艾拉女王站在她身旁,华贵的裙摆曳地,面容沉静如水,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忧虑的风暴。“他核心中的力量,艾薇儿,并非单纯的混乱。我在其中感知到了……被强行扭曲的秩序,以及一种……源自世界本源,却又与之悖逆的‘异物’感。”她低声对女儿说道,声音在空旷的神殿中引起轻微的回响,“海克斯集团,他们在制造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
就在这时,K437的核心猛地亮了一下!不再是之前那种无序的闪烁,而是一种有规律的、如同濒死心脏最后挣扎般的强烈搏动!
“嗡——!”
一股混杂着破碎数据流、扭曲空间回响以及纯粹负面情绪的混沌能量脉冲,如同无形的风暴,骤然扩散!维持结界的一位人类大法师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结界光幕剧烈荡漾,仿佛随时会破碎!
“稳住!”精灵首席织法者低喝,古老的精灵咒文吟唱声变得更加高亢。
与此同时,一段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夹杂着强烈痛苦与绝望的思维碎片,如同利刺般强行闯入了艾薇儿,乃至周围所有精神力敏感者的脑海——
(冰冷的金属触感,营养液浸泡的窒息……一台台代号K系列的原型机在面前被“回收”,分解……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宣读:“情感模块冗余,逻辑冲突,判定为次品,予以清除……”)
(无尽的黑暗,只有远处一点微光……那是……艾薇儿……金色的头发……林间的风……“保护……”)
(枷锁!无形的枷锁勒入灵魂的最深处!动起来!必须动起来!为了……为了……“指令冲突!核心协议错误!”……不——!)
(……吉尔……吉特……同样的痛苦……同样的枷锁……为什么……要互相毁灭……)
这并非语言,而是最原始的情感与记忆的爆发,是K437被压抑、被扭曲、直至濒临崩溃的“意识”最后的悲鸣!尤其是关于吉尔吉特的碎片,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与不解,强烈地冲击着艾薇儿。
她瞬间明白了,K437不仅仅是一个造物,他是在残酷的淘汰与绝对的服从指令夹缝中,艰难诞生了一丝自我意识的悲剧存在!而那“混沌”,正是他这微弱自我意识,在晨曦之泪的刺激下,对冰冷枷锁的绝望反抗所滋生的产物!
“他……在痛苦……”艾薇儿脸色苍白,喃喃自语。她手中的晨曦之泪光芒大盛,仿佛在回应那核心的悲鸣。
突然,神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骚动。一名精灵哨兵疾步闯入,单膝跪地,语气急促而惶恐:“女王陛下!公主殿下!前线急报!那个……那个代号吉尔吉特的代达罗斯之子……她……她独自一人,突破了我们在晨雾谷的防线!正朝着银月城方向直线冲来!速度极快,沿途的拦截……全部失败了!”
“什么?!”艾拉女王瞳孔骤缩。独自突破防线?这是何等的武力?!
几乎在哨兵话音落下的同时,神殿中央,K437的核心仿佛被这个消息彻底引爆!
“轰!!!”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的混沌能量轰然爆发,瞬间冲破了摇摇欲坠的结界!四位织法者和两位大法师齐齐被震退数步,面露骇然。
K437残破的躯体在能量风暴中剧烈震颤,他那原本微弱的核心光芒变得如同一个小型的、不稳定的黑暗太阳,疯狂吞噬着周围的光线,连月神殿的辉光都为之黯淡!裂痕在他的织法者核心上急速蔓延,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粉碎!
“不!”艾薇儿失声惊呼,她能感觉到,K437的意识正在这股失控的力量和外界关于吉尔吉特的刺激下,走向彻底的崩溃与毁灭!
没有任何犹豫,遵从着内心的冲动与手中晨曦之泪传来的炽热指引,艾薇儿猛地冲向了法阵中央!
“艾薇儿!危险!”艾拉女王惊呼,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艾薇儿冲入那令人窒息的能量乱流中,无视了皮肤被无形力量割裂的刺痛,将散发着纯粹生命与秩序光辉的晨曦之泪,狠狠地、直接按在了K437那即将爆裂的织法者核心之上!
“活下去!K437!这是命令!”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穿透了能量的嘶吼。
“铮——!”
一声清越如凤鸣的声响,盖过了所有的杂音!
晨曦之泪的光芒与混沌核心的黑光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反应!并非吞噬,也并非驱散,而是……融合!混沌的光芒中,开始渗透进晨曦之泪的秩序纹理;而晨曦之泪的柔和辉光中,也吸纳了一丝混沌的不可预测性。
一股全新的、平衡而强大的能量波动,以K437为核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他躯体的震颤停止了,核心上蔓延的裂痕虽然没有消失,但却被一种由光与暗交织而成的、类似活体组织般的能量脉络暂时稳定、封堵了起来。
K437那狂暴的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他核心的光芒稳定了下来,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如同星空般幽暗却又点缀着秩序光点的奇异色泽。
他破损的发声器中,传出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不再带有任何电子杂音的词语:
“艾……薇儿……”
然后,彻底陷入了沉寂。但这一次的沉寂,不再是濒死的虚无,而更像是一种深度的、修复性的沉眠。
神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
艾薇儿虚脱地跪坐在K437身边,大口喘息着,手中的晨曦之泪光芒也渐渐平复,但其核心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
艾拉女王快步上前,扶住女儿,目光复杂地看着沉睡的K437,以及他那颗被光暗能量脉络稳定住的核心。
“平衡……暂时的平衡……”她低声说道,眼神锐利地望向神殿之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正高速逼近的、名为吉尔吉特的威胁。“他稳定下来了,但更大的风暴,已经来临。”
月神殿的危机暂时解除,但银月城的天空,已然被来自海克斯堡垒的钢铁阴影所笼罩。吉尔吉特的到来,将把这短暂的宁静,彻底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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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第二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