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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崔衙内暴毙恒山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裹着长安的秋风刮遍了大街小巷。陈默蹲在自家面坊的灶台前,正用木勺搅动缸里的面糊——昨日刚磨的新麦,浆水泛着浅黄,发酵的气泡“啵啵”破在水面,混着灶间的炭火味,是他难得安稳的时刻。

忽听“哗啦”一声脆响,窗纸被撞出个破洞,一道银白影子直坠而下,“咚”地砸进面糊里。陈默惊得跳起来,只见那物是只巴掌大的金属飞鸟,羽翼泛着冷光,翅根处刻着细密的星穹图腾,鸟喙还死死叼着片浸血的绢帛,暗红血珠正顺着帛角滴进浆水,晕开细小的红圈。

他慌忙伸手去捞,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羽翼,绢帛上“速毁此信”四个墨字便撞进眼里——字迹潦草,墨色混着血,像是写信人在最后时刻仓促写就,连笔锋都带着颤抖。可没等他看清余下的字,门外突然传来“咻”的破空声,三支弩箭齐射而来,径直穿破坊门的木板,箭簇钉在梁柱上,尾羽还在嗡嗡震颤。

“躲起来!”

一声厉喝炸开的同时,血珠已溅到陈默脚边。他抬头看去,只见一名绿衣女子踏过坊门外的尸体闯了进来,墨发束着银带,衣摆绣着展翅的白鹞纹,手中长剑泛着冷光,刚挑飞三名黑衣刺客的喉骨——那三人蒙面,腰间别着东宫的铜符,喉间喷溅的鲜血洒在女子的绿衣上,像骤然绽放的红梅。

“我乃长公主麾下白鹞使林霜,”女子剑尖垂着血珠,眼神锐利如刀,扫过陈默手中的绢帛,“把密信交出来,今日便饶你这面坊一命。”

陈默攥着绢帛的手猛地收紧,下意识摸向怀中——那里藏着枚狼符,是崔衙内死前托人塞给他的,兽骨质地冰凉,表面刻着狰狞的狼首,至今还带着一丝未散的余温。可指尖刚触到符身,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电流声,系统警报猝不及防炸开:【检测到纳米级追踪器,来源未知,已附着于狼符表面!】

林霜的脸色瞬间变了。她猛地抬头看向房梁,手中长剑“嗡”地出鞘,反手向上一斩——只听“咔嗒”一声脆响,一只指甲盖大的机械蜘蛛从梁上坠落,金属外壳被斩成两半,断口处流出淡蓝色的粘稠液体,红亮的复眼还在徒劳地闪烁。

“东宫竟用了星穹秘术炼制的机械傀儡?”她盯着地上的残骸,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崔衙内的死,果然没那么简单。”

陈默攥着狼符的手更紧了,面糊缸里的金属飞鸟还在泛着冷光,坊门外的喊杀声隐约传来,灶间的炭火“噼啪”爆着火星,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他原以为只是帮崔衙内藏件东西,却没想竟卷入了东宫与长公主的死局,连星穹秘术这种只在传说中听过的东西,都真真切切地落在了眼前。

船桨划开暮色里的水纹,陈默攥着怀中的绢帛与狼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水巷尽头隐约露出朱红宫墙,檐角挂着的铜铃在风里轻响——那是长公主李静姝的府邸,也是他此刻唯一的生路。

“停船。”

一声冷喝从岸边传来,陈默抬头,只见一名女子立在石阶上。她约莫二十七八岁,穿一身墨色劲装,玄铁腰封束着腰线,腰间双剑的剑穗是暗银色,束发的银冠上嵌着颗黑曜石,面无表情时,下颌线锋利得像出鞘的刀。陈默认出那劲装胸口的白鹞纹——是长公主的贴身护卫,武如烟。

“林霜姑娘让我来的。”陈默慌忙摸出那把短刀,递过去时,指尖还沾着未干的面糊,“她……她让我把这个当信物。”

武如烟接过短刀,指尖在刀鞘的暗纹上一摸,眼神稍缓:“跟我来,公主在书房等你。”她走得极快,靴底踏在青石板上没有半分声响,陈默跟在后面,能看见她肩背绷得笔直,每走三步就会侧耳听一次动静——显然,她比林霜更警惕。

书房的门是沉水香木做的,推开时飘出淡淡的墨香。陈默刚跨进门,就见上座坐着位女子,约莫三十岁,穿杏色宫装,领口绣着缠枝莲纹,一支羊脂玉簪绾着半头青丝,眉间点着一点朱砂,明明是极柔美的装扮,眼神却像淬了寒的玉,落在人身上时,让人不敢随意抬头。那便是长公主李静姝。

“草民陈默,见过长公主。”他慌忙跪地,怀里的绢帛硌得胸口发疼。

“起来吧。”李静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指了指桌案前的空位,“林霜呢?她为何没跟你一起来?”

陈默刚要开口,就见屏风后走出个男子。他穿青衫玉带,手里玩着枚白玉佩,面容温文尔雅,嘴角总带着三分笑意,只是眼底深不见底——是驸马都尉张远远。“姝妹,先别急着问,”张远远走到桌前,给李静姝添了杯茶,目光扫过陈默沾着面粉的衣角,“这位小兄弟看着受了惊吓,先让他喘口气,免得说漏了话。”

武如烟站在陈默身侧,冷声道:“驸马,林霜为了引开玄甲卫,至今生死未卜,陈默手里的密信才是关键。”

陈默猛地想起正事,忙从怀中掏出浸血的绢帛与狼符,双手奉上:“这是崔衙内留下的密信,还有……还有狼符。林霜姑娘说,密信里有东宫谋反的证据,狼符上原本有纳米追踪器,已经被她取下来了。”

李静姝接过绢帛,指尖刚触到血迹,眉头就蹙了起来。她展开绢帛,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脸色一点点沉下去,直到看到“东宫私藏星穹秘术图纸,欲用机械傀儡控制京畿卫”时,突然将绢帛拍在桌案上,玉杯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李承乾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星穹术士,私炼傀儡!”

张远远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拿起狼符,放在手里摩挲着:“姝妹,此事非同小可。崔衙内已死,林霜下落不明,单凭这封密信,怕是扳不倒东宫——毕竟星穹秘术只在传说里,没有实证,陛下未必会信。”

“实证?”武如烟上前一步,声音冷得像冰,“方才陈默说,东宫用了机械蜘蛛与甲虫,还会喷蚀骨雾,这些就是实证!我这就带人去查玄甲卫的据点,定能找出他们藏傀儡的地方!”

李静姝抬手按住武如烟的胳膊,眼神沉了沉:“如烟,别急。东宫既然敢用星穹秘术,必然早有准备,你贸然去查,只会打草惊蛇。”她看向陈默,语气缓和了些,“陈默,你再想想,崔衙内交给你狼符时,还说过什么?”

陈默低头回忆,灶间的炭火味仿佛又飘了过来:“他只说……让我保管好狼符,等有人来取。还说……要是看到星穹图腾,就赶紧跑。”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只金属飞鸟的翅膀上,刻的就是星穹图腾!”

张远远的手指顿了顿,玉佩在他掌心转了个圈:“这么说,东宫早就盯上崔衙内了?连追踪器都藏到狼符里了……”他看向李静姝,笑容里多了几分担忧,“姝妹,陈默知道得太多,留在府里太危险,不如先把他送到城外的别苑?”

武如烟立刻反驳:“不行!别苑守卫薄弱,东宫的人要是追去,陈默根本活不了!不如让他留在府中,我亲自守着他——我的双剑,还能挡得住那些傀儡。”

李静姝沉默片刻,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最终看向陈默:“你愿意留在公主府吗?只要你配合我们找出东宫的证据,我保你安全。”

陈默攥紧了衣角,想起林霜冲向玄甲卫时的绿衣,想起崔衙内死前的托付,用力点头:“草民愿意!只求长公主能查明真相,还崔衙内一个公道。”

“好。”李静姝站起身,杏色宫装的裙摆扫过地面,“如烟,你带陈默去西偏院,安排两个可靠的侍女,再把狼符送到暗阁,让术士拆解,看看能不能从追踪器里找出东宫的信号源。”她又看向张远远,“远远,你去趟大理寺,查一下崔衙内的尸身——据说他死时身上有奇怪的伤口,说不定和星穹傀儡有关。”

张远远躬身应下,转身时,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暗芒,快得让人抓不住。武如烟已经领着陈默往外走,经过屏风时,陈默无意间瞥见张远远的手指在袖中动了动,像是在按什么东西——他心里突然一紧,却没敢多问,只跟着武如烟加快了脚步。

西偏院的月光很亮,洒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霜。武如烟推开房门,突然回头看他:“在府里,除了我和公主,别信任何人,包括驸马。”她的眼神锐利如刀,“记住,晚上听到任何动静,都别开门——这里比你想象的更危险。”

陈默站在门口,看着武如烟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怀里的绢帛和狼符重得发烫。长安的风暴,果然才刚刚开始。

镜符噬影

玄镜司的夜比长安任何地方都沉。陈默被两个穿黑甲的卫士押着走在回廊上,脚下青石板缝里渗着寒气,廊柱上的镇邪符纸在风里簌簌作响,像有人在暗处低语。直到推开那扇刻着玄镜纹的木门,他才看见烛火下的沈沧溟。

沈沧溟坐在案后,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玄色官服,左袖空荡荡的——据说玄镜司前任统领死时,生生咬断了他的左臂。此刻他右手捏着枚青铜镜符,符面饕餮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断指残端叩在案几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像在敲打着某种倒计时。

“不必怕,”沈沧溟抬眼,眼底有血丝,“进了玄镜司,没人能再把你从东宫的追杀里摘出去——除非你帮我。”他把镜符推到陈默面前,青铜的凉意透过木桌传过来,“这是玄镜符,玄镜司的镇司之物。”

陈默迟疑着伸手,指尖刚触到镜符,就听见“咔”的一声轻响。符面的饕餮纹突然裂出细纹,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撑开,紧接着一道冷光扫过他的眼睛——镜中没有映出他的脸,反倒浮着一双非人瞳孔,竖瞳里满是细碎的银纹,无数数据流像黑色蜈蚣般爬过他的视网膜,刺得他猛地闭眼。

“别躲。”沈沧溟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镜妖噬主,从玄镜司建司起已有三代统领死在它手上。它会啃食使用者的神智,但唯有它,能识破星穹族的拟形术——那些藏在长安城里的星穹族人,皮囊下全是金属骨骼,只有镜符能照出来。”

陈默睁开眼,视网膜上的数据流还在隐隐发烫。他看着案上的镜符,裂纹里似乎有微光在动,像有活物在里面呼吸。“我……我只是个面坊掌柜,”他攥紧了衣角,“我不会用这东西,也不想卷进星穹族的事里。”

“由不得你。”沈沧溟从抽屉里拿出一卷卷宗,扔在他面前,封皮上“永兴坊凶宅案”五个字沾着墨渍,“昨夜永兴坊的老宅子塌了,衙役在井底捞上来一具女尸。你去看看,用镜符照她的颈后——那是星穹族拟形时最容易露馅的地方。”他顿了顿,断指又叩了叩案几,“若你不去,今日午时,东宫的玄甲卫就会知道你在玄镜司。”

陈默捏着卷宗的手指泛白,他知道沈沧溟没说谎——东宫要他死,长公主府未必安全,玄镜司是陷阱,却也是唯一的遮羞布。他拿起案上的镜符,青铜的重量压得掌心发沉,饕餮纹的裂纹里,似乎有细碎的低语飘出来。

永兴坊的凶宅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衙役们举着火把,火光映着塌了半边的院墙,断梁上还挂着残破的窗纸。陈默跟着玄镜司的卫士走到后院,井底的寒气扑面而来,混着腐水的腥气,让人胃里发紧。两个衙役正用麻绳把女尸往上拉,尸体泡得发胀,青色的衣裙贴在身上,颈后隐约露出一片反光的东西。

“陈小哥,小心点,这尸身邪门得很。”老衙役低声提醒,“捞上来时,她颈后那玩意儿还在动呢。”

陈默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摸出玄镜符。烛火下,镜符的饕餮纹裂得更开了,他抬手将符面对准女尸的颈后——就在镜光扫过的瞬间,女尸颈后的金属鳞片突然剧烈蠕动起来,银亮的鳞片层层叠叠,像活过来的蛇鳞。

“这是……星穹族的鳞甲?”旁边的卫士倒抽一口冷气。

陈默还没来得及回应,女尸突然猛地睁眼。她的瞳孔是暗银色的,没有丝毫生气,却死死盯着陈默,嘴唇僵硬地开合着,吐出一串晦涩的突厥语——那语言陈默从未听过,却莫名懂了意思:“狼神终将归来——玄镜司护不住你,长安迟早是星穹族的囊中之物。”

话音落时,女尸颈后的鳞片突然炸开,无数细小的金属碎片飞射而出。陈默被卫士猛地推开,碎片擦着他的胳膊划过,在衣料上留下一道焦痕——那些碎片竟带着火星,落在地上时还在滋滋作响,像是某种燃烧的金属。

“快用镜符镇住她!”沈沧溟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赶了过来,断袖在风里飘动,“镜妖能吞星穹族的残魂,别让她的意识跑了!”

陈默慌忙爬起来,再次将玄镜符对准女尸。镜符的裂纹里突然涌出一股吸力,女尸的身体开始抽搐,暗银色的瞳孔里流出数据流般的银线,被镜符一点点吸进去。饕餮纹的裂纹越来越亮,陈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响起无数细碎的嘶吼声,像是有无数人在镜符里挣扎。

“撑住!”沈沧溟冲过来,按住陈默的手,“镜妖在吞她的残魂,你要是松劲,不仅救不了自己,还会被镜妖反噬!”

陈默咬紧牙关,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女尸的身体一点点干瘪下去,颈后的金属鳞片失去光泽,化作一堆粉末。直到最后一丝银线被镜符吸尽,他才瘫坐在地上,镜符“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裂纹里的微光渐渐暗了下去。

沈沧溟捡起镜符,断指拂过饕餮纹:“看来,星穹族已经和突厥人勾结了。‘狼神’……指的就是他们藏在暗处的机械傀儡王。”他看向陈默,眼底多了几分复杂,“你既然能让镜妖乖乖吞掉残魂,或许你比我想的更适合玄镜司。”

陈默靠在墙上,胳膊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看着地上女尸干瘪的残骸,又想起镜中那双非人瞳孔,突然明白——从他触碰玄镜符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回不去那个磨面的日子了。而长安的风暴,比他想象的还要汹涌。

岭外烽烟

大理寺的晨雾还没散,檐角铜铃在风里晃着细碎的响。小吏阿福正蹲在阶前扫雪,忽听头顶“咕咕”两声,一只灰羽信鸽扑棱着翅膀落下,爪子上还挂着个油布裹着的小筒。他慌忙丢下扫帚去接——鸽子翅膀沾着雪沫,腿上的皮套磨破了,渗着血丝,显然是从极远的地方赶过来的。

“是北境的信鸽!”阿福扯开油布,里面是张叠得紧实的麻纸,边角被血浸得发暗,他不敢耽搁,捧着信往正堂跑,“王卿!王卿!兴安岭来的飞鸽传书,是李云飞大人的!”

正堂里,大理寺卿王彦章刚看完崔衙内的尸检卷宗,案上还摊着武如烟送来的机械蜘蛛残骸。听见“李云飞”三个字,他猛地抬头——李云飞是他派去兴安岭查“玄铁走私”的,半个月前就该传回消息,如今迟了这么久,信上还带血,怕是出了变故。

“快拿来!”王彦章接过信,指尖刚触到麻纸,就觉出上面的凉意——像是还带着兴安岭的风雪。他展开信纸,李云飞那笔遒劲的字迹此刻却潦草得厉害,墨痕里混着暗红的血点,字字都透着急迫:

“彦章兄,兴安岭深处发现星穹族密窟,窟内藏有机械狼躯壳,额间刻狼首图腾(与长安女尸颈后鳞片同源)。昨日遇突厥骑兵,见其携带星穹族炼制的‘引魂哨’,似在寻某样‘狼神部件’。我已被追杀三日,密窟坐标附后,速派援兵——迟则恐星穹族与突厥合流,长安危矣!”

信末还画着个简单的地形图,用朱笔圈出密窟的位置,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小心拟形者”五个小字。王彦章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颤,刚要唤人备马,就见堂外走进个墨色身影——是武如烟,她肩上还扛着装着崔衙内尸身残片的木匣,显然是刚从停尸房过来。

“王卿,崔衙内尸身颈骨里……”武如烟的话顿在嘴边,瞥见案上的信纸,眼神一凝,“这是?”

“李云飞从兴安岭发来的急信。”王彦章把信递过去,声音沉了下来,“星穹族在兴安岭有密窟,还和突厥勾上了,他们要找的‘狼神部件’,怕是和之前女尸说的‘狼神归来’有关。”

武如烟飞快扫过信纸,墨色的眸子里瞬间聚起冷光,指节攥得发白:“星穹族竟在兴安岭藏了这么大的局!机械狼、引魂哨……他们是想炼制能操控傀儡的‘狼神’,到时候不仅长安,整个北境都要乱!”她抬眼看向王彦章,“必须立刻派人去兴安岭,不仅要救李云飞,还要毁了密窟里的部件!”

“可眼下人手不够。”王彦章皱着眉,“玄镜司那边沈沧溟要盯着京畿的星穹拟形者,公主府的护卫得守着府宅,东宫的人还在暗处盯着……能调动的,只有大理寺的捕快,可他们未必能对付星穹族的机械傀儡。”

武如烟沉默片刻,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就往门外走:“我去玄镜司找陈默。他能操控玄镜符,能识破拟形者,有他在,至少能防着星穹族的人暗害援兵。至于人手,我去求公主调一支‘白鹞卫’——此事关乎长安安危,公主不会坐视不理。”

刚走到大理寺门口,武如烟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张远远。他还是穿一身青衫,手里摇着折扇,见武如烟神色匆匆,笑着拦了拦:“武护卫这是要去哪?瞧着这般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武如烟脚步没停,眼神冷了几分:“驸马还是管好自己的事为好。兴安岭那边出了变故,我要去调援兵,没空与你闲谈。”她知道张远远心思深,之前在公主府时就觉得他不对劲,此刻没心思周旋,绕开他就往玄镜司的方向走。

张远远看着她的背影,折扇“咔嗒”一声收了起来,眼底的笑意淡得无影无踪。他抬手摸了摸袖中的一枚青铜哨子——那哨子的纹路,竟和李云飞信里提的“引魂哨”有几分相似。片刻后,他转身走进大理寺,脸上又堆起温和的笑,对着迎上来的王彦章道:“王卿,方才见武护卫神色慌张,可是出了什么事?不如与我说说,或许我能帮上忙。”

而此刻的玄镜司,陈默正对着案上的玄镜符发呆——镜符的饕餮纹里,还残留着昨夜吞掉的星穹残魂,偶尔会闪过细碎的银光。沈沧溟坐在旁边磨着一把短刀,断指捏着磨刀石,发出“沙沙”的声响。

“有人来了。”沈沧溟突然抬头,看向门外,“是白鹞卫的气息,带着杀气——怕是出事了。”

陈默刚要起身,就见武如烟推门进来,墨色劲装沾着风,语气急促:“陈默,沈统领,兴安岭有急报,李云飞被星穹族和突厥人追杀,我们要立刻出发去救他,还需要你用镜符识破拟形者。”

陈默看着武如烟眼底的急色,又摸了摸案上的玄镜符——镜符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饕餮纹的裂纹里,竟缓缓映出一只狼首的轮廓,银亮的瞳孔,和之前女尸睁眼时的模样,一模一样。

“狼神……”陈默低声道,“他们要找的,就是‘狼神’的部件吧?”

沈沧溟停下磨刀的手,断指叩了叩案几:“看来,星穹族的局,比我们想的还要大。走吧,去兴安岭——若真让他们凑齐‘狼神’部件,长安就真的守不住了。”

三人快步走出玄镜司,门外已备好三匹快马,白鹞卫的士兵正牵着马等候,甲胄上的白鹞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武如烟翻身上马,拔出腰间的剑,剑尖指向北方:“目标兴安岭,出发!”

马蹄踏破晨雾,朝着北境的方向疾驰而去。陈默坐在马背上,怀里揣着玄镜符,能清晰地感觉到符身传来的凉意——他知道,这一去,面对的不仅是星穹族的机械傀儡,还有藏在暗处的拟形者,以及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厥骑兵。而兴安岭的风雪里,李云飞还在等着援兵,星穹族的密窟中,那尊未完成的“狼神”,正等着最后一块部件。

长安的风暴,终究还是吹到了北境的山岭之间。

洛阳宫大殿内,李世民提出亲征高句丽,目光扫过众臣,最终落在房玄龄身上:“玄龄,朕离京后,长安就交给你了。”

房玄龄毫不犹豫地躬身:“臣愿遵旨!定守好长安,为陛下稳固后方,绝不让陛下有后顾之忧。”兵部尚书侯君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有玄龄兄在,我们在前线也能安心。”

归府后,房玄龄将妻儿召到书房,取出长安政务清单。“陛下三日后启程,我需留守京城,恐难顾及家中。”他将清单交给卢氏,“若有紧急家事,可让侍从持此信找吏部侍郎张大人相助。”又看向崔氏:“府中用度与子女课业,还要劳你多帮衬夫人。”

崔氏点头:“玄龄公放心,我会与夫人一同照料好家。”卢氏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担忧:“夫君在京中处理政务,也要注意安全,我们等你迎陛下凯旋。”

子女们也纷纷上前表态,房氏道:“父亲,女儿会帮母亲打理家事。”房遗爱握拳:“父亲,若前线有需要,儿子愿效力!”房玄龄拍了拍他的肩:“你如今是驸马,需守好本分,将来有的是机会为国家出力。”

送李世民出征那日,房玄龄立在城外,望着大军远去的背影,手中的笏板握得更紧。风拂过衣袍,他心中默念——守好长安,守好家,这是他对大唐,也是对家族的承诺。

第二年春,兴安岭的积雪刚融了半尺,李云飞便带着兰儿重返黑风部落旧址。去年深秋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最终以玄镜司的介入暂告段落——乌伦的黑陶罐碎裂时,溅出的黑水竟在火塘边显露出密道入口,里面藏着失踪山西商队的遗骸,每具骸骨的天灵盖上都刻着“猎魂符”,显然是被当作了萨满祭典的祭品。黑风在铁证面前狂性大发,被玄封用青铜镜镇住魂魄,乌伦则趁乱钻入密道,从此杳无音信。

此刻的部落营地早已人去帐空,虎皮椅被雪水浸得发黑,火塘里的灰烬结着层薄冰,唯有那根刻满“猎魂符”的图腾柱,仍孤零零立在原地,柱身上的狼血符咒在春日暖阳下泛着诡异的暗红。兰儿牵着李云飞的衣袖,指尖划过地上的熊皮——那熊皮边缘的血渍虽已褪色,却仍能看出被利器反复切割的痕迹,“大人,您说乌伦萨满真的跑了吗?玄镜司的人搜了整座山,连密道尽头的暗河都查了,只找到半块人骨念珠。”

李云飞弯腰拾起块焦黑的木片,那是从篝火堆里扒出来的,上面还留着未烧尽的符咒纹路。他将木片凑近鼻尖,闻到一股熟悉的腥气——与去年黄皮子身上的邪祟气息同源,却又多了几分腐木的酸朽。“她没跑。”他忽然指向图腾柱根部,那里的积雪融得比别处快,露出一圈新鲜的泥土,“有人在这里动过土,而且用了‘养魂术’——你看这泥土的颜色,比周围深了半分,是混了人血的。”

话音未落,图腾柱突然轻轻晃动,柱顶的鸦巢“哗啦”一声坠落,几只羽毛未丰的雏鸦摔在雪地里,发出凄厉的啾鸣。更骇人的是,鸦巢里竟裹着半张人皮,皮上用朱砂画着残缺的星图,正是玄封提过的“蚀骨血”咒阵核心!

“小心!”李云飞将兰儿护在身后,腰间长剑瞬间出鞘。只见图腾柱根部的泥土突然翻涌,一只枯瘦的手猛地探出,指甲缝里嵌着乌黑的泥垢,手腕上还缠着半截人骨念珠——正是失踪半年的乌伦!她的脸比去年更加干瘪,眼球浑浊如死水,唯有嘴角咧开的弧度透着疯狂:“汉人官爷来得正好,我的‘血狼阵’就差最后一个祭品了!”

随着她的话音,雪地里突然裂开数道深缝,数十只血狼虚影从缝中窜出,獠牙上的血珠在阳光下泛着红光。这些血狼与去年火塘边的不同,狼首竟都顶着孩童的面容——正是半月前邻近部落失踪的七个孩童!

“你把孩子们的魂魄炼进了血狼阵!”李云飞目眦欲裂,剑光如练直劈乌伦面门。却见她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青铜镜——那镜面上刻着与玄封同款的二十八宿星图,只是星点处全是黑血,“玄镜司的小娃娃以为破了我的猎魂符?哼,这面‘镇魂镜’可是我用清瑶那丫头的魂魄换来的!”

兰儿突然惊呼,她怀中的白玉牌(清瑶魂魄所化)此刻烫得惊人,牌上的“清瑶”二字渗出金光,与乌伦的青铜镜产生激烈对冲。血狼们发出痛苦的嘶吼,孩童面容的虚影在狼首与真身间反复切换,像是在挣脱束缚。

“清瑶姑娘的魂魄怎会在你手里?”李云飞剑势一滞,去年玄镜司明明说清瑶的魂魄已入轮回。

乌伦狂笑起来,枯爪抚过青铜镜:“那丫头的魂魄本就被柳如烟的邪术伤了根基,我不过是在她入轮回前,用半块人骨念珠换了她一丝残魂——有这残魂镇镜,血狼阵才能困住孩童魂魄!”她突然将青铜镜往图腾柱上一按,镜中射出黑血,瞬间将血狼们重新凝聚,“今日用你的魂魄献祭,这阵便能成了!”

血狼们再次扑来,李云飞却不闪不避,反而将白玉牌抛向空中:“清瑶姑娘,你说过执念会成魔,如今这老妖婆用你的残魂作恶,你能忍吗?”

白玉牌在空中爆发出万道金光,清瑶的虚影缓缓浮现,她不再是双丫髻少女模样,而是身着素白道袍,手持拂尘,与柳如烟记忆中的师妹判若两人。“乌伦,你偷我残魂炼镜,可知会遭反噬?”她拂尘轻挥,金光如网罩住血狼,孩童魂魄纷纷从狼首中脱出,化作点点荧光飘向天际。

乌伦的青铜镜突然炸裂,黑血溅了她满身,那些黑血竟像活物般钻进她的七窍。她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终化作一滩黑泥,只余下半截人骨念珠落在雪地里,被清瑶的金光烧成了灰烬。

图腾柱轰然倒塌,露出底下的密道入口。李云飞牵着兰儿走进去,发现里面竟藏着间密室,墙上挂着幅羊皮卷,画的是兴安岭的山川走势,每个山谷处都标着红点——正是近三年失踪人口的地点。羊皮卷旁还压着封信,字迹歪歪扭扭,是黑风的手笔:“乌伦说用汉人魂魄祭天,部落才能兴旺...可我梦见那些魂魄在火里哭...”

兰儿突然指着密室角落,那里堆着些孩童的玩具:木雕小马、布偶娃娃,显然是血狼阵中孩童留下的。“他们...他们还能活过来吗?”

清瑶的虚影飘至玩具旁,拂尘扫过,玩具上突然泛起白光:“他们的魂魄虽受了伤,但入轮回前被我护住了真灵,托生后会安康长大的。”她转身看向李云飞,金光渐渐暗淡,“柳师姐在镜湖秘境已悔悟,玄镜司说她若能护镜百年,便可赎罪...李大人,你的‘劫’彻底渡完了。”

走出密道时,春日的暖阳正好洒在雪地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兰儿捡起块融雪后的鹅卵石,石面上竟映出两人的影子——影子旁还跟着个模糊的黄影,像是黄皮子在咧嘴笑。李云飞握紧兰儿的手,远处传来归雁的鸣叫,他忽然明白,所谓的劫难,不过是善恶在人心头的一场较量,只要守住本心,再深的黑暗,终会被阳光驱散。

贞观西厢缘

贞观二十年春,长安城郊的长乐驿比往日热闹了几分——南来北往的驿马喷着白气,驿卒们忙着卸递公文的铜匣,角落里堆着刚从江南运来的新茶。苏景明就住在驿馆西厢房,案上摊着泛黄的《括地志》与麻纸考卷,笔杆是湘妃竹制的,尾端还沾着昨夜研的墨。他是苏州才子,此番赴长安应春闱,为省钱选了驿馆落脚,每日清晨都伴着驿马的嘶鸣温书,偶尔抬头,能望见远处大慈恩寺的飞檐,在晨光里泛着青灰色的光。

这日恰逢十五,驿里同住的老驿丞邀他去慈恩寺礼佛,说“寺里新引了洛阳的姚黄牡丹,趁春景该去看看”。苏景明揣了本《昭明文选》便同去了。慈恩寺的山门处,香客们捧着香烛往来,有穿圆领袍的官吏,也有梳双鬟的民女,寺僧正站在石阶上念《金刚经》,声音混着檐角风铃的脆响,倒让人心静。转过天王殿,牡丹园果然热闹——数十株牡丹开得正盛,姚黄的花瓣像裹了蜜蜡,引得蜂蝶绕着转。苏景明正蹲在花前读诗,忽听得身侧传来一声轻唤:“这株‘魏紫’,倒是比洛阳家里的开得还艳。”

他抬头,见是位穿浅碧色襦裙的女子,发间簪着支银质兰草簪,手里捏着把竹骨纱面的团扇,扇面上题着虞世南的《蝉》。女子身旁跟着位穿素色褙子的老妇,想来是她母亲。这女子便是林婉清,父亲原是洛阳县丞,去年病逝后,她便随母亲郑氏暂居长安,借住在慈恩寺旁的别院西厢——那别院原是父亲旧友的产业,院里种着两株老柳树,西厢窗下还摆着她绣了一半的并蒂莲帕子。

“姑娘也识牡丹?”苏景明起身拱手。婉清脸颊微红,回礼道:“父亲在世时爱养牡丹,常说‘牡丹虽贵,却不傲春’,倒像贞观年间的风气。”这话倒让苏景明来了兴致,两人从牡丹聊到诗文,又说到长安的风物——婉清说她常去东市买胡商的葡萄酿,说“那酒甜得很,母亲不许多喝”;苏景明则笑谈驿里的趣事,说“前日有位突厥使者住驿馆,夜里用胡笳吹《秦王破阵乐》,倒比乐坊奏的还热闹”。郑氏站在一旁,见两人谈吐投契,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却没多言语。

自那日后,苏景明总借着去寺里抄经的由头,盼着与婉清偶遇。有时在寺外的柳荫下,他见婉清提着食盒去给寺里的老尼送素斋,便上前帮她拎着,一路聊些科考的准备;有时在别院西厢的窗下,婉清正临帖,见他从驿馆方向走来,便悄悄推开半扇窗,递出一张叠成海棠状的诗笺——笺纸是用胭脂染了边的,上面写着“慈恩柳色深,驿外春声近”,字迹娟秀。苏景明接了,便回赠一张写着“愿借东风便,传我相思意”的笺纸,由婉清的丫鬟小桃偷偷接进去。小桃是个机灵的,每次递笺都要打趣:“苏公子,我家小姐为了写这字,绣帕子都慢了半针呢!”

没过多久,郑氏便察觉了端倪。一日婉清正对着诗笺浅笑,郑氏走进西厢,拿起案上的笺纸看了看,叹了口气:“景明是个好后生,可他尚未科举得第,咱们家虽不是高门,却也不能让你受委屈。”婉清垂着头,手指绞着衣角:“母亲,景明兄有才志,且待人谦和——前日他见驿里的老驿卒眼盲,还帮着写了家书呢。”郑氏没再说话,只是此后再不许婉清单独去寺里,传诗笺的事也断了。

春闱前几日,苏景明正对着一道“均田制利弊”的策论题犯愁,驿卒忽然送来一个布包,打开竟是几套往年的科考范文,还有一张小字纸条:“策论当重实务,勿徒有辞藻,盼君不负春光。”字迹正是婉清的。苏景明握着纸条,只觉得眼眶发热——他知道,这定是婉清趁母亲不注意,托驿卒送来的。那几日,他夜夜挑灯,把范文里的论点揉进自己的策论里,案上的灯油换了一罐又一罐,窗外的柳枝也从浅绿变成了深碧。

放榜那日,长安朱雀大街挤得水泄不通。苏景明跟着人群往尚书省的放榜处走,心都快跳出来了。待看到“二甲第二十名,苏州苏景明”几个墨字时,他愣了片刻,忽然放声大笑,手里的算筹都掉在了地上。他第一时间便往慈恩寺旁的别院跑,到门口时,正见婉清站在西厢窗前,手里捏着绣针,见他来,针一下扎在了指尖,渗出一点血珠,她却浑然不觉,只睁着眼睛问:“景明兄,中了吗?”

苏景明点头,从怀里掏出早已备好的策论副本——那是他特意重写的,里面除了论贞观吏治,还加了一段“愿得一良人,共守盛世安”的话。他跟着婉清进了院,对着郑氏深深一揖:“伯母,景明虽暂无官职,却有报国之心,更有待婉清之诚。若得伯母应允,他日无论外放何处,必与婉清相携,不负她一片心意。”郑氏接过策论,见字里行间既有才思,又有温度,再看婉清眼底的光亮,终是松了口:“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便由你们去吧。”

成婚那日正是四月初八,长安东市恰逢“佛诞余庆”集市。婉清的婚轿是黑漆描金的,上面画着鸾凤和鸣,轿帘缀着珍珠串,走起来叮当作响。苏景明骑着白马,身穿绯色圆领袍,腰间系着金鱼袋,不时回头望一眼轿辇。街上更是热闹——胡商们摆着摊位,卖着波斯的琉璃、西域的地毯,吆喝声带着异域口音;穿短褐的孩童追着婚轿跑,伸手要喜糖;茶肆里的歌女唱着《霓裳羽衣曲》的片段,调子轻快。

行到朱雀大街时,恰逢大理寺少卿房遗直巡街(房玄龄长子,贞观年间曾任此职)。他见婚轿规整,百姓围着道贺,便勒住马问:“此乃谁家新人?”驿丞忙上前回话:“是新科进士苏景明,娶的是前洛阳县丞之女林氏。”房遗直闻言,笑着点头:“贞观盛世,当有此喜乐。”说罢命人取来两匹联珠纹蜀锦,递到苏景明手中:“此锦送与新人,愿你们如蜀锦般,岁岁相安。”

苏景明接过蜀锦,对着房遗直拱手谢恩。婚轿继续前行,阳光洒在轿帘上,珍珠串折射出细碎的光。婉清坐在轿里,摸着袖中父亲留下的青铜镜,镜面上映出她带笑的眉眼——她知道,从此往后,西厢的柳荫、驿馆的灯火,都将成了两人共有的回忆,而这长安的热闹、贞观的平和,也将伴着他们,过好往后的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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