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破碎的余音,像一阵漫长的风,吹散了大厅中残余的金光。
沈芷安站在那里,像一株刚从土里拔出的幼苗,眼底清澈,却毫无方向感。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视线在触及秦墨寒时微微一顿,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到点什么,但很快又垂下眼睛——因为她不记得了。
“你是谁?”她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空气。
秦墨寒的喉结滚了滚。
他知道,镜魂没有撒谎,她的记忆,已经被剥得干干净净。
他想伸手去扶她,却在半途停住。指尖悬在空中,心中翻涌的情绪让他无法呼吸——
痛、怨、愧疚、还有……一种莫名的惶恐。
“我是……”
话到嘴边,他忽然沉默,眼底一抹冷意闪过。
她不记得了,也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重新掌控局面的机会。
“我是秦墨寒。”他缓缓道,“你的……救命恩人。”
沈芷安微微眨眼,像是在努力理解“救命恩人”这四个字。
她点了点头,却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只是机械地接受信息。
这让秦墨寒的胸口骤然一紧。
曾经,她听到他的名字会眼神发亮;而如今,她只剩下空白。
“别站着。”秦墨寒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力道很轻,“你很虚弱,我带你回去。”
沈芷安任由他牵着,脚步有些飘忽。她的身体还在适应这个失去记忆的状态,像是灵魂没完全归位。
镜魂静静看着二人,目光中似乎有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的命盘已经改写,三劫之因已尽,但后路如何,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
说完,镜魂的影子一点点溶入虚空,只留下碎裂的铜镜残片散落一地。
秦墨寒低头,看了那片碎片一眼,眸色沉得如夜。
他不信命,但他知道,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
离开镜境后,夜色沉沉,风带着寒意。
马车内,沈芷安靠在软垫上,眼神空茫地望着窗外快速掠过的灯火。
“你叫什么名字?”她忽然转头问秦墨寒。
秦墨寒微微一愣。
“我不是刚告诉你了吗?秦墨寒。”
“哦。”她点点头,又转回去看窗外。
她似乎对任何信息都只有短暂的记忆,像是刚写在水上的字,很快被冲淡。
秦墨寒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他原本以为,失忆的她会依赖他,可现实却是,她对所有人都一样疏离。
“你不用害怕。”他的声音低沉,却刻意压着情绪,“我会保护你。”
沈芷安侧过头,盯着他看了很久,才问:“为什么要保护我?”
这个问题,像一柄钝刀子,慢慢剜开了他的心。
为什么?因为你曾救我一命?因为我欠你?因为我……舍不得?
“因为我愿意。”他终于挤出这句话。
沈芷安没再追问,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她的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让秦墨寒心底的某根弦微微发疼。
——
回到秦府,仆人们惊讶地发现,那个曾经言语锋利、目光如刀的沈姑娘,此刻安静得像个影子。
她不与人争,不问任何事,只安安静静地坐着。
可这种安静,比任何尖锐都让秦墨寒不安。
他宁愿她怒骂他、怨恨他,也不愿看到她这样空白的样子。
半夜,他推开她房门时,她正坐在床沿,盯着手腕上的一串珠子发呆。
那是她唯一保留下来的东西——一串旧玉珠,温润却有些磨损。
“喜欢它?”他走近。
沈芷安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它……好像很重要。”
秦墨寒的手一顿。
那串珠子,是他第一次遇见她时,她从怀里掏出来,替他挡下了暗器。上面,还残留着他未曾洗净的血迹。
他忽然意识到,或许有些东西,是记忆抹不去的。
就像这串珠子,就像她的骨子里,那份倔强。
他站在她面前,低声道:“那你留着它。等哪天你想起来了,就告诉我它的故事。”
沈芷安微微点头,把珠子握在手心,像握住唯一的锚。
而秦墨寒转身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抹狠意——
无论如何,他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
即便她记不起他,他也会让她在这段新的记忆中,只属于他。
只是,他没有看到,窗外的暗影中,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正注视着这间房。
那人低声自语:“三劫虽尽,第四局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