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咸冰冷的江风灌入刀哥等人口鼻,掺杂着浓烈的硝烟与血腥气息。
剧烈的喘息撕扯着肺叶,脚下湿滑的泥泞令脚步踉跄。芦苇茂密如墙,高耸的干枯苇杆划破衣衫,也提供了暂时的遮蔽,暂时隔绝了身后火光冲天。
他们如同在巨大的泥泞迷宫中穿行,沿着这片光秃苇梗冲刷出的曲折荒沟,竭力向预定接应的不羡仙大船所在大型伪河道浅泊区急走。
跌跌撞撞间!
前方隐隐传来水声,风里夹带的腐叶味减轻,似有江波轻拍……
众人精神一振!近了!
芦丛深处几乎难以察觉的破空声又不期而至!
嚓!嚓!嚓!
数支漆黑如墨、带有尖锐倒钩的回旋钩爪撕裂大风呼啸切割而来,意图缠绕最前方的钱弘锐双腿和要害部位!
有数名身影从侧面显形,紧随其后!秀金楼残部竟从那冲天大火中迅速调整又卷土重来!
“还没罢休!他姥姥的!”断后护翼的刀哥狂吼着割断荡来的钩爪钢索!巨大的力量和震劲令他胸口撕裂的旧伤又晕开一滩暗红!
霍元离手腕急翻,剑势化作密不透风的银芒光屏,险险拨开另两枚射向钱弘锐后背心的钩爪!洞箫疾翻,如风啸岗角的低沉急音混带幻鸣喷薄响起。
就在紧急关头——
“何方贼子搅吾兄弟水道沉舟?!当是江水无波不成欺无名?”
暗哑粗豪的嘶吼如同闷雷!随后灯光晃动火把照亮,前方洼地捷径尽头,蓦然出现了十数条高矮不一却彪悍异常的身姿!
来人大部分服饰各异,有的像脚力,有的像更夫戍卒,有的如商客走埠,也有人身披明显破旧的府兵制式皮套镶铁喉盔。
体型不等皆筋骨鼓突结实,手中兵刃亦千奇百怪。人群中央一名高壮敦厚方脸膛,形如铁塔的汉子身着一领水师旧郏衣!
码头声音骤然鼎沸!
这些北边来的游侠到便加入交斗,眼明快手截断秀金楼堵截队势!瞬间形如数条生力铁臂横插于刀哥等人和追敌之间!
刀光剑影中,肢体撞击与不断响起的惨叫声混旋……
“刀哥带人先走,大船就在不远处,此地交给我便是!”为首那汉子朝刀哥说道。
形势大好,刀哥等人毫不停留,低吼一声:“撤!” 一行人强撑着冲入前来支援的游侠们让出的一条路。
亡命奔行终于抵达那隐藏于荒弃港湾深处、被茂密如林的芦苇荡精心环绕的临时石堤码头!
高深重木链桩上巨大的不羡仙大船,船体虽略显斑驳却仍在灯火通明的照耀中犹如蛰伏巨兽静卧水中。
…………
清风驿,烛火通明,映照着一尘不染的花砖地面。大堂内,弥漫着松烟与胜利的沉静。损失报告整整齐齐放于上品云纹木堆彩案卷匣上。
李祚背对着门扉,立于一幅巨大的江宁水陆舆图之前。
图上的朱笔红勾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所有要害津渡与关防哨点。
象征叛军游荡镖卫与陆战哨口的黑色磁石碎片,被无情地从图面上清除殆尽、零星散落。议政大堂角落焚着名贵的龙涎香。
堂下,一名身着玄色精鳞软甲、眼神刻板的奏报使官紧绷地垂手侍立,喉结无声滚动:“主上。斜谷口、夹沟渡、琵琶洲……各截击点战报皆已送达。对方游匪余孽死伤惨重,共计遗尸二百五十七具。其主力被切割溃散遁入山林深处,眼见难成气候。醉花阴所控外三处暗桩水坞据点亦已拔除。目下,不羡仙大船被围在泥湾河段动弹不得、成笼中困虎……对方能撑住门面者,恐十不存一。唯……唯是他手下那几员大将幸得北方来的游侠裹挟遁入其大船之内……”
他略一停顿,抬眼觑向图前不动如山的高大背影,声线愈发谨慎:“各处收尾精锐回报……尸骸或俘虏中……反复详检核验……皆未发现那惊轲本人的一丝毛发痕迹。”
空气仿佛瞬间凝为水晶玻璃,奏使官屏息后背上微汗刹那凝冷。
只闻一缕极低、却又似金冰撞击的寒冷笑声。
李祚缓缓转过身。
那眼底的峻厉凝如腊月寒铁、沉沉逼视。体魄威压令烧松木料的壁炉内火苗似乎都微微瑟缩了一瞬。
他声音不高,却如冰珠滚落玉盘,回荡在静谧的大厅之间:“江宁府门外所有被苍蝇盯住的可疑洞都已封死。李煜连鸟都换不了一对出去!……哼……那几个主力既消失……”李祚指节轻轻敲击在标注着“开封义军接应路线”的图线突兀尽头的一点,“便只能证明……惊轲去了江宁府之中,至于想去哪里做些什么……”
语调中那份笃定的寒意令肃立使者脊骨生寒。
李祚唇线紧抿片刻,“传令!即刻密牒绣金楼代掌使,联同执掌江宁城防的百户总领骆尚德!拿我金黄鱼符调动城厢三巡卫军!卯时至午时轮替出城搜捕的弓弩、步卫除外,府内所有调度后备力量及内城港川临视哨卒听,全数回城锁定隐避之所!控制重点区域占道位置逐一暗点排查!监控一切目标!人随身携带布告密捕画影图形贴墙杀伐揭盖公示!“
“第二令!封锁皇城内禁严办人手不得松懈!对李煜严加看管。敢妄语者拔舌!未召见不得私近内外十尺院墙!”
他眼梢寒厉锋转似刀,定住可斩活物命途的生杀决断:“第三令,风雷部探捕蛰伏小队全部撤离,协助清剿城内余孽。”
语句冷窒一刻、斩落下如铁烙印:“但凡抓显半分不是良善的苗头……无论商甲老庙、乌池巷口、哪怕是佛道清净堂口之中的僧侣。不必呈报!绝不——留活口!“
那三声斩令入空气撕裂雅清松香。
“宁错捕千人!不可放过一只!惊轲!!你钻到了哪片鼠道亦是为死路铺定了寸尺!今日之后……江宁铁盔合顶全城履土皆我掌!我看谁走漏半度毫厘机会,给丧家犬站地挣扎翻盘余地!”
“属下遵命!”
舆图在摇曳光线之下铺满腥红军阵之网!
李祚背过身去。暮霭沉沉中,霜白的槐花落下,寒意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