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从容!简直是对惊轲全力施展这招“无以为家”最大的嘲讽!
惊轲心头冰凉,招式已竭!他咬紧牙关,身体强行扭转,左臂乌骓如毒蛇吐信,划出一道疾电刺向对方右肋,试图阻截!
可对方的身形在穿过剑网后,没有丝毫迟滞!人尚在空中翻转,那道幽黑的剑身竟以一种极其突兀却又妙至峰巅的角度,从一个惊轲想都想不到的方位反撩而上!
惊轲只觉得眼前一花,耳畔风声炸响!
这一剑,太快!轨迹太刁钻!
惊轲回防的长虹刚刚抬起,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抽击在他的剑脊之上!
当!!!
长虹差点脱手!一股钻心剧痛从腕骨蔓延至手臂,身体再次被带动旋转失去平衡!
电光火石之间!
幽黑的长剑已如附骨之疽,瞬间突破了中宫!冰冷彻骨的剑尖,带着死亡的气息,停在了惊轲咽喉前一寸!
剑身纹丝不动!
杀意凝如实质!
冰冷的汗珠从惊轲额角瞬间渗出滚落。
输了!
毫无悬念!
从对方出剑开始到结束,至多不超过三息时间!
自己苦练多年的无名剑法,如同沙土城堡般不堪一击!那份差距,不仅仅是力量的悬殊,更是境界上无法逾越的天堑!
死寂瞬间笼罩了这片幽暗林地。
只剩下两人粗重却极力压抑的喘息声——惊轲是因生死一线后的惊悸与脱力;而对方,呼吸却依旧平稳悠长。
噗!
一滴粘稠冰冷的汗珠,砸落在惊轲微微颤抖的长虹剑尖上。
就在此刻!
那停在他咽喉前的冰冷剑尖,极其细微地……向后缩了回去。那股几乎冻结灵魂的杀意也潮水般退去。
握剑的手稳定如山。
紧接着。
嗤啦——
轻微的布帛撕裂声。
对方空着的左手,扯向了自己蒙面的兜帽与覆面的黑布。
黑布飘落。
一张硬朗锐利、被风霜打磨得棱角分明的脸,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从树叶缝隙漏下的清冷月光中。
剑眉如墨,斜斜飞入鬓角,为这份锐利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潇洒不羁。鼻梁挺拔如刻,唇线勾勒出坚定而内敛的弧度。下巴的线条干净利落,没有丝毫胡茬。肤色因为常年行走于暗夜风雨中带上了些微暗古铜,但并不像刀哥那种西北壮汉的粗粝,反而透着一股精悍与力量锤炼出的完美质感。
这张脸,英俊得极具冲击力,却又蕴含着久历杀伐沉淀下来的深邃与沧桑。岁月似乎偏心地只在他眼角留下几道极浅的细纹,非但不显老,反而像勋章般点染着他的风霜阅历。那股沉静如渊、锋锐又略显孤寂的目光,是这张充满男性魅力的脸上最具杀伤力的烙印。
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男子精气神巅峰交汇的黄金时刻。夜行衣勾勒出的挺拔身躯,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赘肉,蕴含着爆炸般的力量感。这是一个行走在阴影中的死神,亦是最令人心折的桀骜浪子——江无浪!
他静静地看着惊轲。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冰冷锐利早已褪尽,化作一种极其复杂却又纯粹的……审视?欣慰?最终,全部归于一潭深不可测的平静。
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寒暄,没有抚额大笑的感慨。
江无浪薄唇轻启,声音低沉浑厚,带着金石般的冷硬质感,只吐出三个清晰得如同冰珠砸落玉盘的字,砸在惊轲的心头:“有长进。”
三年来日思夜想的呼唤堵在喉咙口,所有翻涌的情绪——担忧、思念、敬畏、委屈瞬间冲上惊轲的眼眶,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江叔!”
然而,在那锐利如剑的目光注视下,在那句平淡却重逾千斤的“有长进”面前,他硬生生将翻腾的心绪压下,化为一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回应:“……还差得远!” 声音带着剧烈搏斗后的沙哑,却毫不掩饰那份不服输与追逐的倔强!
江无浪看着他年轻却已有其貌的倔强脸庞,沉默着。
眼中那深潭般的静水,微微荡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那是看着自己亲手培育的顽铁,在千锤百炼中终于开始散发出寒芒的……满意。
“这些年,怎么样?”江无浪和惊轲一起收起了剑。
“还好,只是……不羡仙被烧了,寒姨跟天叔也不知所踪,刀哥为了救我如今也没了内力。”
江无浪向前一步,抬手在惊轲略显瘦弱的肩膀上放下,“你瘦了,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惊轲摇摇头,但是泪水依旧不争气的滴落了下来。
江无浪依旧如安抚孩童般揉了揉这个跟他一般高的男孩的脑袋,“别哭,是我不好,不该丢下你不管的,只是有些事更加需要我去处理。”
惊轲用力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不论是你还是寒姨,都是有苦衷的。”
江无浪抬手擦去惊轲如断线般的泪珠,“没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保下了不羡仙的百姓,让清河人过上了有粮吃的好日子,不羡仙不是也在重建吗,你还去了开封,解决了唐钱策,你比我厉害,有功夫,也有谋略……”
惊轲破涕为笑,来自亲人的认可,付出任何代价都值得,“嘿嘿,江叔你回来了就好,我这次来,带了好多东西,要接红线回家,她还好吧?”
江无浪点点头,“她日子过得滋润,秀金楼待她如座上宾,只是不得出门,小丫头也学了不少武艺,说是回了清河要跟你做江湖双侠。”
惊轲眼里亮晶晶的,在江叔面前仿佛真的成了孩子,“那就好,对了江叔,清风驿……”
“是我干的,”江无浪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你应该带青溪的来了,研究一下这个,你的体质很特殊,也可以亲自参与,但是一定要小心。”
惊轲手下小包裹,没有急着打开,“是啊江叔,为何我……不怕朝升暮落毒。”
江无浪再次蒙起面,“因为……镇冠珏。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到了金陵你住下,我自会联系你,人太多了,你们分开行动,江南这地方,到处都是秀金楼人。”
他转身。
墨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再次隐入斑驳的月光与浓密的树影之中,如同他从未出现。
就像投入暗河的石子,倏忽消逝。
只剩下惊轲僵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