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边,光阴仿佛被冻结,又被无声地拉长。萧无涯枯坐于青石之上,已然整整七日。
这七日,不眠不休,不饮不食,他全部的心神、意志、乃至生命力,都投入到了那场凶险万分却又收获巨大的内在蜕变之中。镇煞丹的药效早在第三日便已耗尽,此后全凭《剑心通明秘法》维持着灵台最后一丝清明,以及一股不甘人后、誓要变强的坚韧意志,强行驾驭着体内那两股桀骜不驯的力量。
他的外表已显露出极度消耗的痕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不见一丝血色,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内敛到了极致。嘴唇因长时间的灵力冲击与极寒环境的侵蚀而干裂起皮,甚至渗出细微的血珠,但转瞬便被寒气冻结。眉宇间凝结着一层厚厚的、晶莹的白霜,如同戴上了一副冰晶面具,那是寒潭灵气过度凝聚、几乎要实质化的表现。而他的发梢、肩头、乃至盘坐的膝头衣袍之上,却又反常地蒸腾起一丝丝微弱却异常灼热的白气,那是体内紫阳灵力运转到极致,阳气外溢,与外部极寒对抗的征兆。冰与火,在他身上形成了诡异的共存。
《剑心通明秘法》已被他催谷到了当前境界的极限。识海如同一面完美无瑕、光滑如镜的万载玄冰,清晰地映照出体内每一条经脉、每一寸血肉中能量的最细微流动。在这种近乎“内视”的极致状态下,他“看”到了体内正在发生的惊人变化。
最初几日,紫阳灵力与煞气还如同两条互不相容的怒龙,在他的精准调控下,勉强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在经脉中并行奔流,相互摩擦、碰撞,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寒潭这极端环境的持续催化下,在《剑心通明》无时无刻的微调引导下,这两种本质截然相反的力量,竟开始出现了一种超越简单平衡的、更深层次的交融迹象。
不再是泾渭分明、需要耗费大量心神维持的依附缠绕,而是开始了真正的渗透与共鸣。
至阳至刚的紫阳灵力,原本煌煌正大,却稍显纯粹而缺乏变化。此刻,它主动吸纳、融合了一丝煞气中蕴含的极致精纯与无匹凌厉。这使得金色的灵力洪流中,隐隐多了一缕几乎难以察觉的暗色丝线,如同给一柄堂堂正正的王道之剑,开出了隐于光芒下的致命锋刃,使其在破邪显正之外,更添了一分无坚不摧、斩断一切的决绝锐利。
反之,至阴至戾的煞气,那原本充满毁灭与狂暴意志的能量,则被源源不断的纯阳之气反复冲刷、淬炼。如同将一块充满杂质的顽铁投入洪炉,杂质被煅烧剔除,留下的核心变得更加凝练、沉静、可控。它并未失去其冰冷的本质与强大的威力,反而褪去了那份容易反噬其主的狂躁,变得如同被千锤百炼后的玄冰神铁,冰冷沉静之下,蕴含着更加凝实、更加恐怖的爆发力。它不再试图侵蚀主人的神智,反而隐隐与萧无涯那股坚定的复仇与守护意志开始共鸣。
这两种本该水火不容、相互湮灭的力量,在《剑心通明》这门无上心法的精准调控下,在寒潭这冰火同炉的奇异地利催化中,竟匪夷所思地达成了一种微妙而稳定的和谐统一,开始融合成一种前所未有的、呈现出一种淡淡黑金之色的全新灵力!
这种新生的灵力,兼具了纯阳的煌煌正气与煞气的霸道凌厉,质量远胜从前任何一种单一力量,在拓宽加固后的坚韧经脉中奔腾流转的速度和力量暴增数倍!每一次循环,都带来一种脱胎换骨般的强大感。
轰隆隆——
丹田气海之内,早已被这种新生黑金色灵力充盈到极致的道基,在这股越来越汹涌的洪流持续冲击下,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低沉嗡鸣,继而猛地剧烈震颤起来!道基表面那淡金与暗黑的纹路光芒大放,相互交织,仿佛活了过来!
那层阻碍他许久的、通往练气六层的坚固壁垒,在这股强横无匹、属性奇异的混合灵力如同惊涛骇浪般的冲击下,终于发出了清晰的碎裂声,继而如同决堤的江河,轰然洞开!
刹那间,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的枷锁!寒潭周围那原本狂暴混乱的天地灵气,如同百川归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疯狂涌入他的体内,被迅速炼化吸收,汇入那奔腾的黑金色灵力洪流之中!他的经脉在狂暴能量的冲击下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要被撑爆,但下一刻,又被更为强大的新生力量以及《紫阳心法》固有的滋养特性迅速修复、拓宽,变得比以前更加坚韧、宽阔!
练气六层,破!
一股强大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扩散开来!气息搅动风云,激起寒潭水面层层叠叠的涟漪,甚至将周围氤氲的浓郁寒气都逼退数尺,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地带!
萧无涯紧闭七日的双眼,睫毛上的冰霜簌簌掉落,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瞳孔深处,一抹极淡却锐利无匹的黑金色光芒一闪而逝,仿佛两柄刚刚出鞘的神兵利刃,目光所及,连空气都似乎微微扭曲。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皮肤之下,隐隐有黑金色的流光一闪而过。他轻轻握拳,感受着体内那奔腾咆哮、远超从前的磅礴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充斥全身。这力量,不再像以前那般难以驾驭,反而有种如臂使指的顺畅感。
然而,就在他初步体验这突破后的强大,心神稍稍放松的这一刻,异变再生!
一直如同沉睡般安静蛰伏于他心脉深处、与那半块神秘阴佩共生的弑神剑胚,似乎被这新生的、兼具阴阳特性且质量极高的强大灵力所深深刺激,竟猛地**剧烈震颤**起来!
嗡——!
一声低沉、古老、仿佛源自洪荒远古、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剑鸣,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神魂最深处炸响!
那震颤,并非痛苦的挣扎,反而更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与共鸣?一种沉睡了万古的凶兵,终于嗅到了真正契合自身气息的渴望?一种蒙尘的神剑,即将遇到命定之主的悸动?
剑胚每一次细微却清晰的震颤,都引动着萧无涯全身的血液随之沸腾、咆哮!丹田内新生的黑金色灵力更是如同受到了君王的召唤,变得异常活跃。一股远比煞气更加古老、更加苍茫、更加霸道绝伦、仿佛能斩灭星辰、屠戮神魔的微弱气息,自剑胚之上一闪而逝,虽然只有一瞬,却让萧无涯的灵魂都为之战栗!
这感觉……并非威胁,而是一种奇异的认同,一种潜力的唤醒。
萧无涯脸上的欣喜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凝重。他低头,看向自己心口的位置,仿佛能穿透血肉,看到那枚引起共鸣的剑胚。
第七日,破境功成,实力暴涨。
但心口剑胚的异动,却仿佛在告诉他,前方的修行之路,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广阔,也更加……神秘与深不可测。这刚刚获得的力量,或许仅仅是一把钥匙,一把能够开启更深层次力量、但也可能释放出更恐怖存在的钥匙。
福兮?祸兮?或许,兼而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