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璃的脚步没有停。通道深处依旧昏暗，只有照明符在前方半空中缓缓漂浮，洒下一层淡黄的光晕。她的手贴在胸口，金属片还在微微发热，但不再震动。身后的三人也保持着沉默，脚步落在湿滑石阶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回响。
走了一段，她忽然放慢速度，转头看向林婉儿：“你还记得第一次见炎狐的时候吗？”
林婉儿一愣，随即笑了：“怎么不记得？那会儿我才八岁，它刚被带进府，毛都还没长全，看见我就往供桌底下钻，结果打翻了三盘点心，被我爹罚它扫地——用尾巴扫。”
雷鸣原本正低头按着左臂，闻言咧嘴一笑：“幻兽还能干这个？”
“可不是！”林婉儿眼睛亮起来，“它扫得可认真了，一边扫还一边偷吃糕渣，气得我娘直拍桌子。后来它长大了，反倒最听我的话，连家族长老都说它认主认得邪乎。”
“比你还认真？”雷鸣挑眉。
“那是当然。”她扬起下巴，“它可比我乖多了。”
夜无痕走在左侧阴影处，一直没说话，这时却低声道：“要是哪天它敢造反，估计也是跟你学的。”
一句话出口，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里带了点笑意。林婉儿瞪他一眼，旋即笑出声来，连云璃也轻轻摇头。
雷鸣活动了下肩膀，体内雷气微动，雷兽闷哼一声，趴在他脚边喘息。“说到幻兽调皮……”他顿了顿，“我们部落有次围猎雷角犀，那家伙撞塌了半座山，我一人引它进陷阱，眼看要成，它突然调头冲我压过来。”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就这么高，把我整个左臂卡在石缝里，动不了。雷兽扑上去咬它的腿，反被甩飞出去，脑袋撞在岩壁上，当场晕了。”
云璃眉头微蹙：“那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雷鸣笑了笑，“只能等它再扑上来时，把匕首插进它鼻梁那块软肉。血喷了我一脸，它疼得发狂，猛甩头，我趁机抽出手，滚下来就跑。最后是雷兽醒了，硬生生用牙把锁链磨断，才把我拖出来。”
林婉儿听得屏住呼吸：“你们俩……真是命大。”
“命大？”雷鸣摇头，“是我们都不肯认命。它要是那天没醒，我肯定死在里面。可它醒了，还爬过来舔我脸上的血，呜呜地叫。”
他说这话时声音低了些，不像平时那样粗声大气，倒像是在说一件藏了很久的事。
队伍安静了一瞬。通道里的空气似乎也缓和了些，苔藓的气息不再那么刺鼻，连脚下湿滑的石面踩上去也不再令人烦躁。
夜无痕忽然开口：“边境有个村子，我去过一次。”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他很少主动提起往事。
“村里有个御兽师，养了只风爪鹰。那天黑雾突然从谷口涌进来，带着腐蚀性的气息。他让所有人撤，自己带着鹰守在村口。”他语气平淡，像在讲别人的故事，“鹰折了翅膀，他背上也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流得满地都是。可他还是撑到了最后一刻，直到黑雾退去。”
他停顿了一下：“第二天我去收尸，发现他手里还攥着契约符牌，鹰的头靠在他胸口，已经凉了。”
没人接话。云璃看着他侧脸，发现他握剑的手松开了又收紧。
“你为什么离开家族？”她轻声问。
夜无痕没立刻回答。走了几步，才说：“我不想成为他们想要的那种人。冷血、算计、把幻兽当工具。可那天我站在坟前，突然明白一件事——力量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为了守住什么。”
林婉儿低声说：“你其实早就明白了，只是不愿意承认。”
夜无痕没反驳，只是嘴角动了动。
云璃低头，指尖轻轻碰了碰衣袋。晨曦灵蝶的翅膜仍有些冰凉，但能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温热在缓慢流动，像是沉睡中的一缕呼吸。
她想起十岁那年，在小镇外的草地上第一次见到这只灵蝶。它从光斑中飞出，轻轻落在她掌心，仿佛早已认识她。那时她还不懂契约的意义，只知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安定。
现在她懂了。这不是命运的巧合，而是某种更深的牵连——就像此刻并肩而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偶然走到一起的。
“你们有没有想过，”她忽然说，“如果我们没遇见彼此，现在会在哪里？”
雷鸣哼了一声：“我肯定还在部落里挨训，因为我非要把雷兽的名字改成‘炸毛’。”
“我会被关在府里背族规。”林婉儿叹气，“说不定已经被安排联姻了。”
夜无痕淡淡道：“大概在某个酒馆打架，或者被人追杀。”
“而我……”云璃望着前方幽暗的通道，“可能早就死在某次试炼里了。没有你们挡在我前面，我没有机会走到今天。”
她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放缓了脚步。
林婉儿看着她：“可你现在是我们中最稳的那个。”
“因为她知道该往哪走。”雷鸣说，“也让我们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
夜无痕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你从来不需要别人给你答案。你只是让答案变得值得坚持。”
云璃没再说话。但她感觉胸口的金属片似乎又暖了一些，像是回应着什么。
通道开始微微上斜，两侧石壁逐渐收窄，头顶的苔藓颜色变深，偶尔有水珠滴落，砸在肩头，凉意渗进衣料。
林婉儿搓了搓手臂：“这地方越走越阴，我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怕了？”雷鸣笑她。
“谁怕了！”她瞪眼，“我只是觉得……太安静了。”
夜无痕忽然抬手，示意停下。
众人立刻静立。照明符的光芒微微晃动，在石壁上投出拉长的影子。
“怎么？”云璃低声问。
夜无痕没答，而是蹲下身，手指拂过地面。一块不起眼的碎石边缘，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快速拖过留下的。
他抬头，看向云璃：“有人走过，不久之前。”
雷鸣皱眉：“不是我们留下的？”
“方向相反。”夜无痕站起身，“是从里面出来的。”
林婉儿下意识摸向火符：“难道前面有人捷足先登？”
“不一定是有敌意。”云璃盯着那道痕迹，“也可能是逃出来的幸存者。”
“那就更不能停。”雷鸣握紧拳头，“万一他们带出了什么消息？”
夜无痕点头：“保持距离，小心前行。”
四人重新启步，步伐比之前更谨慎。云璃将照明符召近了些，光晕笼罩范围缩小，却更加集中。
通道继续延伸，拐过一个缓弯后，前方隐约出现一点微弱的反光，像是水洼，又像是一块裸露的石英。
云璃正欲靠近查看，忽然感到衣袋中的金属片猛地一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