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浓稠的机油包裹着林默的每一次呼吸。当他撬开次级数据聚合站的气密门时,一股混合着机柜散热片的灼热和臭氧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门后的通道墙壁上布满了粗大的线缆,这些线缆有规律地脉动着幽蓝的光芒,像某种巨大生物的血管。
林默小心地潜入其中,脚步声被低沉的设备嗡鸣所吞没。这里是组织庞大网络的一个边缘节点,负责处理周边区域数个设施产生的海量数据。虽然不是核心,但正因如此,可能残留着未被完全清理的线索。
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被称为数据墓园。数十排服务器机柜像墓碑般整齐排列,指示灯大多已经熄灭,只有少数几个还在固执地闪烁着红光。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灰尘,在应急灯的惨白光线中无序地舞动。
林默靠近一个还在运作的服务器,指尖刚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表面,左肩的晶状结构就传来一阵刺痛。无数残缺的数据碎片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他的意识——破碎的实验报告、残缺的监控影像、加密的通讯片段......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INtp的分析本能自动激活,试图从这片信息的混沌中寻找规律。但数据太过庞杂,且大部分都被故意污染或加密,常规的分析方法如同大海捞针。
突然,整个空间的灯光变成了警示性的红色。刺耳的警报声中,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在墓园中回荡:检测到未授权访问。启动清理协议。
服务器机柜开始发出更加剧烈的嗡鸣,散热风扇高速运转产生的气流卷起地上的灰尘。林默看到,那些还在闪烁的指示灯正在一个接一个地熄灭——自主防御AI正在系统地销毁所有缓存数据。
他必须加快速度。但面对如此海量且快速消失的数据,常规方法已经来不及了。在危急关头,林默放弃了主动,而是引导愚人本源,进入一种纯粹的状态。
他不再试图理解或分析,而是让自己变成一片空白的共鸣板,允许残留的数据流无序地流过意识。在这种状态下,两段看似完全无关的数据碎片产生了奇特的共鸣:
一段是某个偏远山区的地质结构异常波动报告,日期标注在三个月前;另一段是加密的医疗记录片段,提到同一区域检测到异常的生物信号,疑似维生装置能量泄漏。
当这两段信息在他的意识中重叠时,左肩的晶状结构发出了强烈的灼热感。样本容器在怀中剧烈搏动,表面的纹路组成了一幅模糊的地形图。这不是一个精确的坐标,而是一个明确的方向感应,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灯塔。
清理程序完成度87%。电子音的警告将林默拉回现实。他必须立刻撤离。
在逃离的通道中,林默与几个清理机器人狭路相逢。这些蜘蛛状的机械体伸出激光切割臂,封死了他的去路。林默凭借愚人本源对环境的敏锐感知,在狭窄的空间中闪转腾挪,每一次都险险避开致命的攻击。
当他终于冲出聚合站,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的空气时,身后的建筑传来了沉闷的爆炸声。清理程序完成了最终的数据销毁,但也因此触发了自毁机制。
林默站在山坡上,远眺着远方连绵的山脉。手中的样本容器已经恢复平静,但那个清晰的方向感应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意识中。他知道,在那个方向,某座大山的深处,囚禁着真正的王希。
这一次,他没有获得精确的坐标,但却有了比坐标更可靠的东西——一个源自多重证据共鸣而产生的、近乎本能的方位指引。组织的防御再严密,也无法完全掩盖所有间接的证据链。
当林默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中时,聚合站的废墟上空,一架隐形的侦察机悄然掠过。驾驶舱内,陈静看着屏幕上消失的热信号,眼神复杂。
他找到了方向。她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控制杆,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林默在密林中快速穿行,针叶刮过防护服发出沙沙的声响。左肩的晶状结构持续传来微弱的脉动,像指南针一样为他校正着方向。样本容器在怀中保持平稳的搏动,仿佛在确认这条路的正确性。
他需要找到一个临时据点,仔细规划下一步行动。根据刚才获得的方向感应,目标地点至少在一百公里外,途中必然危机四伏。组织的追踪网络肯定已经全面启动,他必须格外小心。
在一处背风的山崖下,林默发现了一个废弃的猎人小屋。木屋已经半塌,但地下室还算完好。他小心地清除痕迹,确认没有监控设备后,才敢稍作休息。
在地下室的昏暗中,林默尝试进一步解析那个方向感应。当他集中精神时,脑海中浮现出更加清晰的图景:积雪的山峰、深邃的峡谷、还有某种隐藏在山体中的巨大结构。这些影像碎片像是从不同报告中断章取义而来,但在他的意识中完美拼接。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能感觉到那个方向传来一种奇特的吸引力,不仅是空间上的,更像是某种意识层面的共鸣。仿佛王希被囚禁的意识,正在无意识地发出求救的信号,而只有具备愚人本源的林默能够接收。
突然,左肩传来一阵刺痛预警。林默迅速隐蔽,通过地下室的缝隙向外观察。夜空中,数架无人机正以扇形编队低空掠过,扫描着下方的每一寸土地。它们的传感器发出的微弱红光在树林间扫过,像不祥的幽灵。
林默屏住呼吸,愚人本源的能力让他完美地融入环境,就像一块石头、一棵树。无人机群在上空盘旋了数分钟,最终向另一个方向飞去。危机暂时解除,但追兵已经近在咫尺。
他必须立即出发,利用夜色掩护向目标方向前进。在离开前,林默在地下室留下几个简易的预警装置,这些装置不会杀伤敌人,但会给他争取宝贵的预警时间。
密林中的夜行异常艰难。月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成碎片,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树根。林默依靠左肩晶状结构的脉冲指引,像夜行动物般在黑暗中穿行。
凌晨时分,他在一条结冰的溪流边稍作休整。当他的手接触冰面时,一阵强烈的感应突然袭来——冰层下流动的水体中,检测到微量的放射性同位素。这种同位素常用在高级维生系统中,作为能量标记。
这证实了他的方向是正确的。林默精神一振,继续赶路。随着距离的接近,各种间接证据越来越多:空气中异常的电离程度、土壤中特殊的矿物质含量、甚至野生动物的迁徙模式都出现异常。
在翻越一个山口时,林默终于看到了目标区域的全貌。那是一片被群山环抱的盆地,盆地上空笼罩着不自然的云层,隐约可见能量屏障的波纹。在盆地中央,一座山峰的侧面有着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伪装成岩石的护盾下,是高级合金建造的入口。
这里就是囚禁王希的地方。林默能感觉到,左肩的晶状结构正在与山体深处的某个存在产生强烈的共鸣。样本容器的搏动也变得急促,仿佛在为什么重要时刻倒计时。
但就在他观察的时候,山体入口突然打开,一队装备精良的守卫快速涌出,展开防御阵型。显然,他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
林默缓缓后退,隐入山林的阴影中。最终的对决即将开始,但在此之前,他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而答案,可能就藏在那座山的深处,与王希一起被囚禁着。
黎明的第一缕光线刺破云层,为群山镀上金色的边缘。林默潜伏在针叶林的阴影中,通过望远镜仔细观察着盆地中的动静。那座山峰的防御远超他的想象:不仅有着能量屏障,山体表面还布满了自动武器平台,更有巡逻队不间断地巡视。
更棘手的是,他感知到山体内部存在着强大的意识干扰场。这种干扰场会扰乱闯入者的思维,让人产生幻觉,甚至意识崩溃。这正是组织用来囚禁王希的主要手段之一。
林默需要更多信息。他回忆起在数据聚合站中获得的地质报告,开始仔细观察山峰的地形特征。报告提到该区域存在复杂的地下溶洞系统,如果幸运的话,也许能找到一条未被完全封锁的自然通道。
经过数小时的观察,林默发现巡逻队有一个细微的规律:每两小时,会有一支小队离开主入口,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径向山峰侧面移动。那里可能有一个次要入口。
在等待时机的过程中,林默尝试与山体深处的存在建立更深层的连接。当他将意识聚焦于左肩的晶状结构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紧接着,一些破碎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
一个昏暗的房间,墙壁上流动着数据流;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地垂在椅边;还有低声的啜泣,不知来自何人......
这些画面转瞬即逝,但带给林默的冲击是巨大的。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绝望和痛苦,但也捕捉到了一丝顽强的不屈。王希还活着,还在抵抗。
夜幕再次降临时,林默开始了行动。他像影子一样滑下山坡,利用地形和植被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那个次要入口。就在他距离入口不足百米时,左肩突然传来剧痛——陷阱!
激光网瞬间亮起,将他困在中间。警报声响彻山谷,探照灯的光柱向他扫来。林默迅速评估形势:强行突破激光网必死无疑,唯一的生路是旁边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在激光网收缩前的最后一刻,林默纵身跃入裂缝。身体在粗糙的岩壁上撞击、滑落,最终重重摔在一个地下河岸边。
黑暗中,他检查着自己的伤势:多处擦伤,但幸运的是没有骨折。更令人惊讶的是,这里的气息让他感到熟悉——空气中弥漫着与样本容器相似的能量波动。
沿着地下河向前,林默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洞穴。洞穴深处,有一个简陋的祭坛般的石台,台上放着一本皮革封面的笔记本。笔记本的扉页上,是王希熟悉的笔迹:
如果有一天有人找到这里,请记住:真正的囚笼不是这些山岩,而是我们对自己的认知。
笔记本中记载着王希最初自愿参与实验时的理想,以及后来发现真相时的震惊与挣扎。最关键的是,其中一页描绘了整个设施的能量流动图,标注出了一个系统性的弱点——一个过于依赖地热能源的转换节点。
如果能够破坏那个节点,整个设施的防御系统将暂时瘫痪。但这意味着林默需要深入设施最核心的区域,那里必然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王希写下了这样一段话:有时候,拯救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将他从囚笼中救出,而是帮助他打破内心的枷锁。
林默合上笔记本,目光坚定。他知道了接下来的计划:不仅要救出王希,还要帮助他找回那个曾经充满理想的自己。
当地下河的水声与远处传来的搜索队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时,林默将笔记本小心收好,向着洞穴深处进发。在那里,他感知到了一条通往山体内部的、未被记载的天然通道。
曙光透过裂缝照进洞穴,在林默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最艰难的旅程即将开始,但这一次,他不仅带着武器和决心,更带着对真相的理解,以及一个需要被拯救的灵魂的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