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墙壁汲取着林默所剩无几的体温,与之相对的是从墙壁传来的、稳定而致命的震动——影舞者系统性的搜查网正在收紧,他们如同最精密的猎犬,不放过任何角落。而另一种威胁,无形无质,却更令人胆寒,正从基地深处的黑暗里弥漫出来。那是“低语回声”,规则污染滋生的可怖残留,携着疯狂的意念与冻结灵魂的寒意,如同无声的涨潮,侵蚀着它触及的一切。
林默蜷缩在一个废弃的通风管道枢纽站,空间狭小,灰尘厚重,数条管道如同怪物的肠子通向未知方向。这里暂时隐蔽,却也像个金属棺材。他呼吸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和陈腐尘埃的味道,胸膛下的伤口随着心跳发出沉闷的抗议。内外夹击,已是死局。
停滞即是死亡。这个念头清晰而冰冷。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进入一种绝对的专注状态,排除伤痛的干扰,排除不断迫近的危机感带来的焦躁。大脑像一台超频运行的仪器,高速处理着所有输入的信息碎片:刚刚在主控室惊鸿一瞥的基地局部结构、影舞者那高效而冷酷的搜索模式、以及“低语回声”表现出的那种敌我不分、偏向攻击任何显意识存在的特性……
一个极度危险,却也是唯一蕴含一线生机的计划,在这极致的压力下成型——制造混乱,驱虎吞狼。
他需要让这两股致命的威胁相互碰撞。
行动必须如手术刀般精准迅速。林默如同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出藏身点,在巨大的管道内移动。他找到一处管壁相对薄弱的地方,用短刃小心撬开一个检修口,外面是一条备用能源通道,这里更靠近基地深处,“低语回声”的源头方向。那股冰冷的恶意在此地几乎凝成实质,空气中漂浮着看不见的冰晶,刺得他裸露的皮肤泛起鸡皮疙瘩。
他深吸一口那冰冷蚀骨的空气,然后,极其克制地、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一丝自身的能量波动。如同在黑暗的森林中划亮一根火柴,微光虽弱,却足以吸引暗处的掠食者。瞬间,他感到那股原本弥漫的恶意微微一滞,随即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向他这个方向“聚焦”而来!
时机到了!
林默急速后撤,动作快如鬼魅。同时,他扯过旁边废弃线路里的几根导线,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将其连接到一个半报废的应急照明灯上。接着,他反手将短刃狠狠刺入旁边的线缆管道!
“噼啪——滋啦!”
一簇耀眼的电火花爆开,伴随着短路特有的噪音,那盏应急灯猛地亮起,发出刺眼的白光,随即又因电压不稳而剧烈闪烁了几下才熄灭。这突兀的光影和声响在这片死寂的通道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做完这一切,他毫不留恋,沿着原路飞速退回通风管道枢纽,然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另一条通往基地上层、更靠近影舞者搜查区域的管道,用尽力气向上攀爬。
他刚刚离开不久,备用能源通道内,那股冰冷的恶意便已彻底笼罩此地。没有实体,但空气剧烈扭曲,温度骤降,金属墙壁上瞬间凝结起厚厚的白霜。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通道另一端,两道幽影般的身影浮现——正是被能量异常和光信号吸引而来的影舞者!
双方骤然遭遇。
影舞者显然未曾预料到对手会是这种形态。他们训练有素,手臂上的规则武器瞬间亮起幽蓝光芒,能量束射向那团扭曲的空气。然而,足以分解物质的光束仿佛击中了虚无,效果大打折扣。而“低语回声”那无视物理防御的精神攻击已如同潮水般涌至!一种尖锐的、饱含疯狂意味的嘶嚎直接贯入影舞者的意识,其中一名影舞者动作猛地一僵,头盔目镜的光芒疯狂乱闪。另一人试图支援,但无形的力量已缠绕而上,通道内顿时爆发了一场无声却凶险至极的规则与精神层面的混战!能量乱流四射,将金属墙壁撕裂、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混乱,正是林默需要的屏障。
他紧贴着通风管道上方冰冷的壁面,屏住呼吸,从下方激烈交战区域正上方的栅格缝隙间悄然掠过。下方传来的能量冲击波和精神压迫感让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喉头涌上腥甜。一块被规则力量撕裂的锋利金属碎片呼啸着擦过他的小腿,带出一溜血花。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加快速度,终于在管道尽头找到了一个通往基地外围仓库区的出口。
撬开出口,他落入一个堆满废弃物资箱的仓库。这里相对安静,但远处传来的沉闷轰鸣和能量波动显示,那场非常规的战斗远未结束。他不敢有丝毫停留,跌跌撞撞地冲向仓库另一端的巨大装卸平台。
就在经过一堆蒙尘的仪器箱时,他的脚踝被角落里一个半开着、屏幕碎裂的数据板绊了一下。数据板边缘闪烁着微弱的电量指示灯。他本欲忽略,但眼角瞥见屏幕上残留的一行模糊字迹:【异常信号源“孤星”长期观测日志(片段)】。
“孤星”?这命名方式与组织的冰冷编号格格不入。心中一动,他弯腰捡起数据板,指腹擦开屏幕上的灰尘。日志内容支离破碎,大多是断续的坐标和信号强度图,但几段残存的备注抓住了他的目光:
【…信号源持续稳定,规则波形呈现古老特征,不属于任何已知谱系…疑似前文明遗物或失落界域信标…】
【…其波动与“圣杯”投影存在微弱谐震关联…建议深空监测站优先关注此区域…(后续缺失)】
【…警告,信号源周边空域规则极其紊乱,疑似天然险境或…高位存在领域…】
前文明遗物?失落界域?与“圣杯”(本源)存在谐震关联?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意外发现,指向了一个比组织更古老、更神秘的存在,并且可能与他追寻的核心目标紧密相关!
这无疑是一个新的方向,充满危险,却也蕴含着巨大的可能性。远比在组织的无情追猎下盲目流亡更具意义。
他迅速将数据板中残存的坐标信息和关键日志片段烙印在脑海。此时,仓库外传来了更加清晰、更加急促的脚步声,影舞者似乎已摆脱或压制了“低语回声”,正在扩大搜索范围。
没有时间犹豫了。林默扑到装卸平台的手动控制台前。幸运的是,这个相对独立的系统还能勉强运作。他用力拉下启动杆,巨大的外部隔离闸门发出刺耳欲聋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向上开启了一道狭窄的缝隙。顿时,一股冰冷、干燥、夹杂着异星尘埃气息的风灌了进来。
门外,是一片荒芜至极、怪石嶙峋的苍茫大地,天空是扭曲的、陌生的色彩。这里仿佛是某个被遗忘的星球角落或是维度碎片。
林默毫不犹豫地侧身从缝隙中挤了出去。他回头望了一眼,基地入口方向依然闪烁着能量交火的诡谲光芒。他转过身,不再回顾,拖着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躯,一步一步,坚定地踏入这片充满未知的荒芜。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那片扭曲的天空深处,仿佛要穿透维度,锁定那个在规则层面低语呼唤的——“孤星”。
希望与毁灭,再次于前路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