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灯光重新亮起,像一盆冷水浇在梦游者脸上。病房内的人群眨了眨眼,仿佛刚从深水中浮出。他们环顾四周,表情茫然,手腕上的伤口不再流血,狂躁的眼神也变得清明。
但这种清醒带着死寂的重量。
小满低头看着自己包扎整齐的手腕,第一次感到恐惧。不是为疼痛或疯狂恐惧,而是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平静。她记得每一道伤口的来历,记得对林默的痴迷,但现在那些情绪像被抽空的血液,只剩干涸的痕迹。
你对我们做了什么?她问林默,声音平静得可怕。
林默躺在床上,感受着81.6秒的控制时间在体内流转。维持刚才的平静共振消耗巨大,更糟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吸收周围人压抑的情绪残渣——那些被强行抚平的疯狂正在他心底沉淀。
我什么也没做。他如实回答,只是你们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苏婉站在仪器前,手指悬在键盘上方颤抖。她刚检测到令人震惊的数据:整个楼层人员的皮质醇水平集体下降了60%,心率变异度趋同,脑电波出现罕见的同步现象。这违背了她所有的医学认知。
群体性癔症?她喃喃自语,随即推翻这个结论。癔症不会带来如此精准的生理变化。这更像某种……集体催眠。
但当她看向林默时,发现他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苍白,冷汗浸湿了鬓角。维持这种的代价正在显现。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妇人被护士推进来,她患有晚期癌症,疼痛让她日夜哀嚎。但此刻她安静地微笑着,手指轻轻拍打轮椅扶手。
我不疼了。她说,眼神清澈得像孩子,从停电那一刻开始,疼痛就像被关掉的收音机。
护士惊恐地补充:整个临终关怀病房的病人都……不叫了。他们只是安静地躺着,像在等待什么。
平静开始像病毒一样扩散。
更可怕的是,这种平静具有选择性。它只感染那些内心有巨大痛苦的人,像精准的靶向药。一个长期被家暴的清洁工放下手中的拖把,第一次直视她恐惧多年的丈夫;一个沉迷赌博的医生撕碎了赌债清单;甚至医院花园里的流浪猫都停止了撕打。
但平静的背面是虚无。
小满突然抓住林默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把我的痛苦还给我。她眼中第一次出现泪水,没有那些伤口,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数学系女生疯狂地擦墙上的公式:这些数字是我的骨头,你不能拿走它们!
苏婉终于明白了问题所在。林默不是在治愈,而是在抹杀。他用自己的绝对平静作为模板,强行覆盖了他人的人格底色。这种比疾病更可怕——它让人活着,却抽走了活着的证据。
停止这个实验。苏婉切断所有监测设备,你在制造行尸走肉。
但为时已晚。
医院广播突然响起院长的声音,带着不正常的平和:各位同事,我们决定取消所有疼痛治疗方案。痛苦是不必要的,我们可以像林默病人一样……获得永恒平静。
走廊里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医护人员排着队走向林默的病房,脸上挂着相同的微笑,像被编程的机器人。
林默感到控制时间跌破80秒大关。更糟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渴望这种的快感。当一个人能决定他人的痛苦与否时,权力感比任何药物都令人上瘾。
不应该是这样。他对自己说,但手却不自觉地开始新一轮的共振调节。
这时,唯一不受影响的是林小雨。她趴在通风管道里,咬着手指观察这一切。当看到整个医院变成平静的地狱时,她突然笑了。
这才叫好玩。她掏出最后一个电磁脉冲装置,让我们看看,当平静被打破时,会发生什么。
装置启动的瞬间,所有灯光再次熄灭。但这次,黑暗中响起的不是恐慌,而是成千上百人同时倒吸冷气的声音——像整个医院刚刚从噩梦中惊醒。
而病床上,林默的控制时间跳到了81.9秒。他清楚地知道,下一阶段的0.3秒将决定他是沦为平静的奴隶,还是找到真正的治愈之道。
但首先,他必须面对一个事实:有些伤口,必须被看见而非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