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那滩已经变为暗褐色的血迹,像一块丑陋的伤疤,烙在每个人视野的角落,无法忽视。
林默陷入的深度休眠,呼吸微弱到几乎与死亡一线之隔,却偏偏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容打扰的威严。那种极致的“纯净”与极致的“虚弱”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致命的矛盾吸引力。他不再是一个病人,更像一件刚刚出土、带着神秘诅咒的远古祭器。
周屿没有再靠近病床。他倚在窗边,双臂环抱,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手肘,目光冷静地扫过病房内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那滩血迹上。他在重新评估天平两端的筹码。
林默展现出的“净化”能力,其价值和风险都已指数级飙升。价值在于,这种能力意味着可能存在的、超越当前生物科技水平的“生命重置”潜力。风险在于,这个过程显然极不稳定且对本体消耗巨大,就像一个精密却脆弱的核反应堆,随时可能失控。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失魂落魄的小满身上。这个女孩对林默的病态依恋,是一把不可预测的双刃剑。利用得好,她是控制林默情绪的最佳杠杆;利用不好,她就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周屿的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权衡利弊的冰冷计算。
接着,他看向紧握血样袋、眼神狂热的陈老。这是一个容易引导的棋子。对学术声誉和突破性发现的渴望,会让他心甘情愿地成为“研究团队”的一部分,甚至主动说服院方配合。周屿需要做的,只是提供一个“顶级实验室”的诱饵。
最后,他的目光与一脸寒霜的苏婉相遇。这是最大的障碍,也是……潜在的、需要最高代价才能撬动的支点。苏婉的守护源于某种原则或情感,这种非功利性的动机最难对付。但周屿相信,世界上没有无法交易的原则,只有开价不够高的筹码。
“看来,”周屿终于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平稳得像在讨论一份商业合同,“我们需要重新定义接下来的‘护理方案’了。”
他没有看林默,而是直视着苏婉:“林先生现在的状态,就像一件刚刚完成淬火、亟待回火的精密仪器。任何微小的外界干扰——无论是情绪波动还是不当的医疗干预——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导致前功尽弃。”
他话锋一转:“我提议,立即启动最高级别的‘静默监护’。”
1. 隔离所有非必要人员。 包括情绪不稳定的家属(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小满)。
2. 由我和陈老医生共同牵头,组建一个专家小组, 7x24小时远程监控生命数据,定制最稳妥的唤醒方案。
3. 转移至具备更完善防干扰设施的病房。 当然,是在绝对保证安全的前提下。
每一条提议,都包裹着“为林默好”的外衣,内里却是不容置疑的掌控欲。他将“保护”偷换概念为“隔离”与“监控”。
“不可能。”苏婉斩钉截铁地拒绝,她向前一步,挡在林默床前,像护崽的母狮,“他需要的是静养,不是被当成实验品一样监控起来!”
“实验品?”周屿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式的嘲讽,“苏律师,你还没明白吗?从他展现出这种能力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可能再拥有普通人的‘静养’了。就像一颗钻石,一旦被鉴定出价值,就注定要被收藏在戒备森严的保险库里。区别在于——”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苏婉:“——是由我来提供这个‘保险库’,还是让其他……更不择手段的势力,用更粗暴的方式来‘收藏’他。我至少,还愿意遵循一定的‘规则’。”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看似给出选择的逼迫。
就在这时,陈老医生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苏婉面前,语气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诚恳:“苏女士,周先生的话虽然直接,但……不无道理。林默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常规医学的认知范畴。贸然使用传统手段,很可能适得其反。我们需要最前沿的技术和理论来支持。我以我的职业生涯担保,加入周先生的计划,是目前对林默最负责任的选择!”
陈老的“倒戈”,让苏婉瞬间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科学的权威性,成了周屿最好的包装。
小满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争执的大人,又看看沉睡的林默,眼神里充满了被世界抛弃的茫然和一种即将破笼而出的疯狂**。
周屿恰到好处地沉默着,给苏婉施加着无形的压力。他的目光再次掠过那滩血迹,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近乎贪婪的期待。他不仅要得到林默,更要确保得到的是“完好无损”、并且“可供研究”的林默。
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秒的沉默,都是天平向某一方倾斜的砝码。
林默的“净化”,非但没有带来安宁,反而成了加速各方势力摊牌的催化剂。觊觎者的天平,正在利益的驱动下,缓缓地、却不可逆转地,向着掌控与掠夺的一方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