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沥地敲打着教室的窗户,三个月的时间像指缝间的流水,无声却深刻地改变着一切。
林默坐在教室第一排,指尖的钢笔在试卷上匀速移动。全校第三的成绩单压在他的铅笔盒下,像一枚冰冷的勋章。当数学老师提出一个特别难的问题时,教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林默平静地举起手。
“可以用三重积分转换坐标系,”他的声音没有起伏,“或者用格林公式逆向推导。”
老师惊讶地点头,同学们投来混杂着敬佩与恐惧的目光。林默接受这些目光,如同计算机接受输入数据。他注意到自己的解题速度比三个月前快了23.6%,情感干扰系数降低了81.2%。父亲对他的表现表示“基本满意”——这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评价。
但有时在深夜,林默会突然从算法梦中惊醒,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敲打不存在的键盘。那些梦境里,所有人都被简化成变量和函数,连苏婉的笑容都可以用傅里叶级数分解重组。
下课铃响,林默收拾书包的动作精确得像机械臂。他在走廊拐角处停下——那里围着一群人。
林逸站在人群中央,头发剃短了,露出青色的头皮。一道新鲜的伤疤从他的眉骨延伸到颧骨,像一道小小的闪电。他单手拎着一个男生的衣领,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
“听说你很有意见?”林逸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不像质问,更像陈述事实。
那个男生颤抖着摇头,脸色苍白。周围的人群安静得可怕,没有人敢上前,没有人敢说话。林逸轻笑一声,松开手,拍了拍男生的脸——动作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很好,”他说,“保持这个态度。”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让林逸通过。他的目光与林默相遇了一瞬,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三个月前的挣扎和痛苦,只剩下冰冷的掌控感。
林默继续向前走,在体育馆门口看到了苏婉。
她斜靠在墙上,穿着改短了的校服裙,黑色丝袜勾勒出纤细的腿型。曾经素净的脸上现在画着精致的妆容,睫毛膏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更大,也更空洞。一个篮球队员正在和她搭讪,手指不安分地玩着她的发梢。
“周末有空吗?”男生问,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暗示。
苏婉吐出一个小小的烟圈——她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然后用那种新学的、拖长的语调说:“那要看你能提供什么...有趣的项目了。”
她的笑声像玻璃珠落地,清脆却冰冷。当她的目光掠过林默时,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谣言像霉菌一样在校园里滋生:有人说看见苏婉和不同的男生进出KtV,有人说她换男朋友比换衣服还快,更恶毒的说她“谁都可以”。
林默收集这些谣言,输入他的预测模型。结果显示:87.3%的概率苏婉还是处女,92.1%的概率这些行为是精心计算的表现,76.8%的概率她每晚都在哭泣。
但这些数据有什么意义呢?事实是,那个会为了一只受伤小鸟落泪的苏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用烟头和冷笑武装自己的女孩。
放学后,三人在仓库不期而遇。气氛顿时变得紧绷而微妙。
林逸靠在墙上检查指关节的伤处,苏婉对着小镜子补妆,林默打开电脑处理数据。没有人说话,只有各种细微的声响在空间里回荡:拉链声,键盘敲击声,轻微的呼吸声。
突然,林逸笑了一声:“真是有趣的画面。学霸,混混,和...”
他没有说完,但目光在苏婉身上停留了片刻。苏婉啪地合上化妆镜:“和什么?婊子?直接说出来啊,你不是最喜欢欺负弱者吗?”
林默的敲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秒。
林逸的眼神阴沉下来:“至少我不假装享受被欺负。”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穿了苏婉的伪装。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但很快又扬起那个完美的假笑:“哦?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像以前一样哭着求饶?还是像你一样变成施暴者?”
林默突然合上电脑:“根据数据,我们的行为模式有68.9%的相似性——都是在用极端方式应对创伤。”
仓库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夕阳从高窗流入,将三个人照得通红,像三尊被熔岩包裹的雕塑。他们都变了,变得几乎认不出原来的自己,却又在彼此身上看到最真实的倒影。
最后,苏婉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真实:“有时候我照镜子,都认不出里面的人是谁。”
林逸冷笑:“也许那才是真实的你。”
林默看着他们,突然意识到最可怕的不是改变本身,而是你已经改变了,却不知道这改变是好是坏,是对是错。
夜幕降临,三人各自离开,没有道别。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扭曲变形,仿佛三个试图逃离却永远被锁在一起的怪物。
而在城市的不同角落,他们都做了同一件事:林默删除了那个预测模型,林逸把打火机扔进了垃圾桶,苏婉擦掉了浓妆。
但第二天,一切又会重演。因为有时候,面具戴得太久,就真的成了脸皮。而最深的孤独是,即使彼此认出对方的痛苦,也已经不知道如何相互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