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耆城头的硝烟尚未散尽,血腥气依旧浓重得化不开。但属于战争的喧嚣已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唐军控制全城后肃杀的秩序。一队队唐军士兵在街道上巡逻,押解着垂头丧气的俘虏,清理着狼藉的战场和尸体。
原属于乙毗射匮的王宫,此刻已然易主。正殿之内,侯君集端坐于上首,虽甲胄未卸,满面征尘,但眉宇间那股大胜之后的昂扬与威严却如何也掩饰不住。麾下诸将分列两侧,人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与疲惫交织的神色。
当李恪在王德及一众亲卫的簇拥下踏入大殿时,所有将领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那目光中,有敬佩,有惊叹,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这位年轻亲王在伊州的坚守,尤其是焉耆城下那石破天惊的一炸,以及其后身先士卒、直捣黄龙的悍勇,已彻底赢得了这些沙场老将的认可与尊重。
“殿下!”侯君集率先起身,郑重抱拳,“殿下亲冒矢石,破城斩酋,居功至伟!侯某代安西将士,谢过殿下!”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若无李恪的“技战营”和决死爆破,焉耆之战绝不会如此顺利,唐军伤亡必将数倍于现在。
“大都护言重了。”李恪快步上前,扶住侯君集的手臂,“此战之功,在于大都护运筹帷幄,在于三军将士用命,恪不过适逢其会,尽了本分而已。”他语气平和,并未因功自傲。
两人谦让一番,重新落座。侯君集将主位让与李恪,李恪坚辞不受,最终于侯君集左下首设座。
“殿下,乙毗射匮、尚结赞授首,其麾下大部被歼,少数残部向西溃逃,已不足为虑。”侯君集开始通报战果,“我军已完全控制焉耆,缴获粮草、军械、马匹无数。初步统计,斩首万余,俘获近两万。”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务之急,是稳定焉耆局势,并趁势收复庭州等地,彻底将西突厥势力逐出天山以东!同时,需遣使快马加鞭,向陛下报捷!”
李恪点头表示赞同:“大都护所言极是。焉耆新下,人心未附,当尽快委任官吏,安抚百姓,宣示大唐仁德。对于俘虏,可择其精壮补充军伍,或发往后方屯田,余者妥善安置,不可滥杀,以安西域诸国之心。”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至于庭州等地,乙毗射匮新败,其旧部必然震恐,正可传檄而定!当派精骑,携乙毗射匮、尚结赞首级,前往招抚,示以兵威,晓以利害,则天山以东,可传檄而定!”
“殿下高见!”侯君集抚掌,“便依殿下之策!此外,龟兹王苏伐叠首鼠两端,此前暗中与乙毗射匮、吐蕃勾连,此番也必须予以惩戒,令其亲自来焉耆谢罪,否则,我大军不介意再移师龟兹!”
提到龟兹和吐蕃,殿内气氛微微一凝。吐蕃的阴影,并未因尚结赞的死而消散。
李恪沉吟道:“龟兹之事,可先遣使斥责,观其反应。至于吐蕃……松赞干布损失一员大将,绝不会善罢甘休。我等需尽快稳定新得之地,加固城防,囤积粮草,以备吐蕃反扑。”
他看向侯君集:“大都护,焉耆已下,西域格局已然大变。恪建议,当以此大捷为契机,重新规划安西都护府之防御与治理。可奏请父皇,升格安西都护府,增设军镇,移民实边,并大力扶持亲唐之西域部族,以对抗吐蕃之渗透。”
侯君集眼中精光一闪,李恪此言,已不仅仅局限于军事,更涉及长远的政治与战略布局,其眼光和野心,让他这个沙场老将也为之动容。
“殿下深谋远虑,侯某佩服!此事关乎重大,当详细筹划,与殿下联名上奏陛下!”
军议持续了许久,确定了焉耆的临时治理、招抚庭州等地方略、以及对龟兹、吐蕃的应对之策。一道道命令从王宫中发出,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从征服转向治理与巩固。
会议结束后,诸将各自领命而去,殿内只剩下侯君集与李恪,以及少数亲信。
侯君集看着身旁这位年轻却已显露出雄主气度的亲王,忽然感慨道:“殿下以亲王之尊,不避艰险,亲履战阵,更献奇策,造神兵,连克强敌,扬威西域。此等功业,古之皇子,罕有能及者。假以时日,必是我大唐擎天之柱!”
李恪心中微微一凛,侯君集这话,赞誉极高,却也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他神色不变,淡然道:“大都护过誉了。恪所为,不过是为父皇分忧,为大唐开疆罢了。西域能定,皆赖父皇天威,将士用命,恪不敢居功。”
他巧妙地将功劳归于皇帝和将士,避开了个人功业的敏感话题。
侯君集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只是哈哈一笑:“殿下谦逊!走,你我再去巡视一番城防,看看那些吐蕃‘赠送’的军械,究竟有何玄虚!”
“正有此意。”
两人并肩走出大殿。夕阳的余晖洒在刚刚经历血火的焉耆城头,将那面高高飘扬的唐字大旗染得愈发鲜红夺目。
城外,通往西方的古道在暮色中蜿蜒,仿佛通向更加莫测的未来。
焉耆之战,奠定了大唐在天山以东的绝对霸权,打断了西突厥的脊梁,也狠狠挫伤了吐蕃伸向西域的黑手。
但李恪知道,这只是一个新的开始。与吐蕃的较量,乃至未来可能面对的更多挑战,都将在西域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继续上演。
而他,已然在这场大时代的序幕中,留下了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西域的新章,由他亲手揭开,也必将由他,继续书写下去!